白杨树像什么
渭河河堤边长有一棵白杨树。 初遇它还是在1998年,那时我刚刚调到市区工作。有次骑单车从渭河边经过,偶尔瞥见路旁有一棵白杨树。由于它位置特殊,且杆细叶小,像个营养不良的瘦弱孩子,猛地一看印象深刻。当然,那只不过是一棵树而已。 “一条街道一座楼,一个公园一只猴”,这是当年对咸阳城市的调侃描述。的确,那时的城区确实小而简单,甚或有些破落,根本谈不上繁华和发达。当年的渭河河堤更是杂草丛生,垃圾遍布,路人极少涉足。只有这棵小白杨弱弱地长在一号桥头,孤单而又显眼,我想它如同刚刚进城的我一样,青涩而又稚嫩。
只记得那时的小白杨树身干瘪,枝少叶黄,在秋风中瑟瑟颤栗,但孤独而倔强地挺立在渭河边上,那是一颗矮小而又坚强的树!咸阳城区小,渭河以南便成了郊区。于是,傍晚时分,每每有周围村子的村民把羊拴在小杨树下吃草,杨树就变成了羊桩。等到河堤上的青草吃完了,羊便啃起树皮来,如此以来,树身便白花花地裸露在外面,虽然历经风吹日晒,树居然顽强的活了下来。如此,一挺便是数十年。 1998年,全国洪涝灾害,渭河也未幸免于难。夏末秋初的洪流卷着滚滚黄沙,排山倒海般漫上堤岸,小白杨已成了老白杨,依然被卷入洪流,险些冲走,幸亏根被挂在了桥墩上,生命危危可及。及至洪涝退去,白杨树的根全部暴露在外面,只有极少数的细小末根盘扎在泥沙里,已是缺枝少叶遍体鳞伤,残痕累累,实足的命悬一线。 “扔了吧?”修堤工人提议道。 “唉,重着哩,麻烦。不如还栽在这儿,省事儿!”另一个回应着。 “这根倒是挺多挺长的!”工人边说着,用铁锨斩断所有须根,把它从空悬在河道边拽起扶正,再培上些许沙土。一棵赤裸的树,就这样又被伤痕累累地重新植入泥土里,生死未卜。寒风把那残叶一片片拽下来,冬雪覆盖了所有枝丫。
“这树死了。”路人斜睨着枯枝淡淡说道。 造化出神奇。第二年初春的暖阳里,原本弯曲的枝干渐渐挺直了,耷拉的枝条间冒出一簇簇黄芽儿,绽成一片片鹅黄小叶,在阳光照耀下亮光闪闪。终于,脆弱里蕴育出新的生命,昂然有力。由于扎根河堤,北临渭水,位置得天独厚,这颗倔强而有力的白杨树,出人意料地一个华丽转身,很快成为渭河南岸上一道靓丽的风景。 2006年全国大旱。西北地区数十个月滴雨未下,河床干涸,渭河两岸干巴巴的,水草尽亡。那棵杨树也干瘪瘪地,蔫蔫地耷拉着头,树身上的裂纹更深更宽了,呈黑黄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水分和光泽。它,又一次命悬一线。方圆数十公里的河堤,只剩下干涸的河床,和这棵孤独的老杨树。杨树若神树,它就是这条河的生命!人们奔走相告并惊叹不已,支撑它生存的到底是什么呢?河床清淤的工人发现,白杨树的根全部深深地扎向河床三四十米的地方,远远超出树杆数十倍的距离,这是一颗聪明的树,把根都扎在水土丰沃的方向,汲取着土壤里的点滴营养!这,正是老白杨生生不息的生长奥秘。 2012年注定又是磨难之年。水涝涉险,又抗旱劫,命运里磕磕绊绊的这棵白杨树,突然被人在一夜之间脱光了皮,又露出了白花花的身骨。我们路过时暗想,这树肯定完了。人的生命承受力都是有限度的,更何况是一棵树?!白杨树耷拉着叶子,树杆流着汁液,好像在哭泣。植物的世界我们不懂。但这好像一个等待恢复元气的重病人,虚弱中仍积蓄着力量,孕育着重新绽放。果然,数月后白杨树不负众望,枝繁叶茂,风采如昔。
从此以后,白杨树好像和城市的建设比速度,与时代的进步比成长,它俨然更像社会发展的见证者,历经着城市的沧桑巨变和古往今来。而它本身,其实更像是对生命的完美诠释!的确,白杨树生命力极强,只要有水草的地方就有它的身影。河边栽植的花木,如同家庭娇生惯养的孩子,而杨树不然,他们只是最普通的芽种,如同不太聪明而又勤奋的孩子一般,既不畏干旱,又不惧水涝,既使一小节枝杆,便可以萌长出整个春天,这是多么旺盛的一种树呢! 我蓦然想起了《白杨礼赞》。白杨树的确就像谦谦君子,刚正挺直,不蔓不枝,浑身上下充盈着满满的正能量;白杨树又像美少女,玉枝白肤,亭亭玉立,始终倔强而又高傲的张扬着个性。白杨树还像老人,稳健刚毅,不弯不屈,昭示着成熟和力量;白杨树更像孩子,生性顽强,蓄聚着使不完的劲儿,向着天空心存高远,傲视群芳,给人无尽的憧憬和希望。这是展示力量、弘扬精神、诠释品质、彰显生命的树,这更是一颗伟岸神奇的树! 望着那棵白杨树,我感慨万千。回眸间看见白杨树下经过的那一列环卫工人,心头一震,他们又何尝不是一排排的白杨树,守护着河堤,守护着文明,守护着城市的灯火阑珊和未来。 河水潺潺,白杨耸立。 (文中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2021.4.25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