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门
文/弘农羊
01
楸花迷迷糊糊中听见院子里哗哗的扫帚声响,猛的一睁眼,从窗扇的缝隙中看到发灰的亮光,急切地说道:“天明了,赶紧起。”用手推春阳,春阳闭着眼胳膊搭过来,把楸花又搂在怀里说:“不急,再睡会儿。”
楸花双手用力的推开春阳坐起穿衣服,穿着衣服嘴里说道:“二杆子,咋还敢睡哩,咱妈都起来了在扫院子呢,她是怕咱俩睡失觉了,没法叫咱,用扫帚在提醒,我还要去上房屋里给咱妈咱爹倒尿盆哩。”楸花三下两下的穿好衣服,靸着鞋边走边弯腰用食指把鞋帮后面勾起。
楸花把门拉开时已收拾好头发穿戴整齐,说:“妈,您起来了。”
婆婆答应道:“哎。你起这么早做啥,天还早着哩,再睡会儿。”
楸花知道婆婆说的是客套话,没有再续话,接着问道:“我爹起来了吗?”
婆婆说:“你爹放羊去了。”
楸花知道公公婆婆这是给她留下空好倒尿盆。楸花和婆婆说着话往上房走去,婆婆大声的喊道:“不去,不去,不用倒尿盆。”
虽然吆喝着却不上前拦挡,院子就是这么大个地方,用平时的说话声音楸花完全能听的见,大声的吆喝并不是说给楸花听,其实是叫左邻右舍听哩。楸花知道今早公婆的尿盆是给她留着呢,她把尿盆从上房端出来走到院子,婆婆又在大声的喊道:“好娃呀,谁让你端尿盆哩,别把你穿的新衣服给弄脏了。”这还是在让邻居们听,我儿娶了个懂礼行的媳妇。
楸花从婆婆手中接过扫帚时,院子已扫的剩下一小片了,扫帚头前只有少许杂物,院子其实并不脏。
楸花返回屋里洗过脸又重新收拾一下头发,来到厨房和婆婆一起做早饭。
楸花问婆婆:“我爹放羊啥时回来?”
婆婆道:“马上就回来了,这不,今儿你娘家人来接你回门,你爹还要陪客哩,不早点出去让羊吃饱就没空了。”
02
吃饭时,大家都在堂屋里吃,婆婆却坐在厨房灶火前的木头墩,把饭碗菜碗搁在风函板上,手里拿个馍吃,楸花走过来拉婆婆到堂屋里一起吃,婆婆说死说活都没起来,说:“好娃哩,妈在灶火吃饭惯了,坐在那里还不自在,你也赶紧吃,吃毕饭,叫你妹子引着你去,给咱本家的娘婶门上还要绑大手巾,去晚了人家笑话哩。”楸花转过身时心里说,等明儿,灶火跟前的木头墩就是自己的了。
婆婆说小姑:“艾草,引你嫂子绑大手巾时可要记住,先去你大娘家,再是二娘家,再往下”还没等婆婆说完,艾草打断话头插嘴道“再往下是我四婶,再往下是我五婶,对吧,就这事还交待的恁细致。”
婆婆笑着骂:“这死女子,就你恁能,从大到小不能乱了规矩,你五婶住在你二娘前头,我害怕你顺路把你嫂子先引到你五婶家,你二娘就恼了,本来是喜事,反倒惹人家生气,笑话妈不知礼行还连累了你嫂子。”
03
大娘坐在上房的前檐下板凳上,看到大门被艾草推开就喊:“小艾,引你嫂子给大娘绑手巾来了。”还没等到艾草和楸花走到跟前,大娘就站起来迎接,楸花边走边从艾草提的布袋中,取出一个大手巾和一红绳蛋子,又随手把大手巾塞到艾草的手里,左手拿着红绳蛋子,右手从中挑出红绳头拉开有一尺多长用牙咬断。
楸花走到门前伸手就要往门扣上绑,大娘拦住楸花的手说:“不急,不急,进屋里坐会儿。”楸花道:“不了,还有我二娘和四婶、五婶家没去哩,去晚了怕老人怪罪,大娘家以后我少不了常来哩。”大娘顺势也没有再劝,楸花知道大娘这也是礼数,不是非让屋里坐的。
楸花把红绳子对折,然后把大手巾的一个角往回折了约有一指头节长,夹在红绳当中,两个绳头朝反向缠绕几匝系好,再把一个绳头从门扣中穿过,将两个绳头系在一起。大娘看着夸着:“我楸花的手就是巧,这蓝格子手巾织的恁密实,纺的线粗细多匀,这手巾织的都要顶人家的一个半大哩,大娘以后擦脸擦手就用这个大手巾,谁都不叫用。”
楸花不好意思的说:“看大娘夸的,尽管用了,用旧了我再给您绑一条。”大娘说着话手从大襟袄右边伸到袄里面的布袋,掏出一块钱塞到楸花手中说道:“我楸花甭嫌大娘薄气,钱不多,是大娘的一点心意,我娃拿着。”楸花推让再三还是装到裤子的口袋里,知道这也是礼数,不接大娘还真觉得钱给的少,其实大娘说的是客气话,给的真是不少,娘家村里有的娘或婶子家里的日子紧巴,给新媳妇绑大手巾时才给一毛、两毛的。
绑完大手巾后大娘就没再留楸花坐,说:“大娘不留你了,赶紧去你二娘家,剩下的几家你还都没去哩,等会儿你娘家接你回门的亲戚就来了,你还要招呼亲戚,往后闲了常来大娘家串门。”
楸花说:“就是,往后的日子长着哩,有空我就来让大娘教我做针线活。”
大娘要下台阶送,楸花死活不让,说:“大娘你的腿脚不灵便,下个台阶费劲哩,就站在这儿看着我们走。”大娘死活不依,说:“站在这里送你也忒不像话了吧,我娃头一回来大娘家,大娘腿再疼也要把你送到大门口哩。”楸花看劝不住,只好和艾草一人一个胳膊把大娘搀扶着下台阶往大门走去。
大娘一只手扶着大门外的土墙,一只手向已走远的楸花和艾草摆手。
楸花和艾草还没走到大门时,远远的看见许多小孩站在那里,喊:“红头绳,新媳妇,新媳妇,红头绳。”
艾草说:“嫂子,他们在等着问你要红头绳哩。”
楸花道:“好啊,红头绳多着呢。”当楸花和艾草走到大门时,孩子们笑着唿的一下子闪开了,待她俩往院子里走时又唿的跟了上来。
楸花从屋里取出红头绳蛋子,解开绳头,手一拉有二尺多长,牙咬断递到每个孩子的小手里。
04
艾草到大门跑进来,边跑边喊:“妈,妈,我嫂子娘家人来了。”婆婆从上房出来站到前檐训斥道:“你这女子,咋说话哩,你嫂子的娘家人来了,都没个称呼,不懂一点礼行。”
艾草脸红了说:“从巷子老远处看一群人朝咱家这头走来,我也不知咋称呼呢。”
楸花从下房出来说婆婆:“甭凶小艾,娃还小哩。”
婆婆接道:“小艾,叫你哥,赶紧和你哥去接亲戚。”
春阳和艾草前边快步走,楸花后边紧跟,公公婆婆也来到大门外等候。
春阳迎上前叫道,二娘、三婶、姑、妗子、嫂子您们来了,边说边和艾草从亲戚的肩上接过装满礼物的布袋,楸花从嫂子怀里把娃抱过来,对众亲戚说:“您们咋这时才来啊,我都等您们老半天了。”
姑笑着说:“才过了一天没有见,看把你急的,这时还没有到中午哩,那就老半天了。”
二娘接道:“我娃离了咱的人,认生哩,做女的嫁了刚开始心里都是这样。”还没等二娘说完,嫂子抢道:“楸花,看把你急的,过不了几天,你和春阳的小日子过的,到时候叫都把你叫不回去。”
楸花的脸嗵的一下红到脖子根,说:“嫂子,看你都说的是些啥。”
嫂子哈哈的笑着说:“我楸花是新媳妇脸皮薄,害怪哩,慢慢地过些日子就习惯了,我刚嫁了时跟你一样,到了我娘家,人家说我,我也恼。”
大家走着说着。公公婆婆从大门口往巷子走了几步和众亲戚打招呼问候,一起朝院里走去。
05
趁亲戚们在上房和公公婆婆拉家常时,楸花和春阳在下房商量。
楸花说:“吃过饭后我和亲戚们头里先走,你也不要在家多待,稍后也赶紧来,到了俺家,俺的那些嫂子和妹子早已把红线给你拉好了,缠线都得好长时间哩,线缠不完不让你进门,不要说吃饭了。记住,去迟了到时候把你饿的肚子疼我可不管。”
春阳说:“俺家,俺家的,这才是你家,那是你的娘家。吃饭,你一说吃饭叫我想起了,新女婿这顿饭可不好吃哩,听村里那些老女婿谝,吃的饺子里,有的包的是盐,有的包的是秦椒面,还有的没下数,包的是碱面,端上来的一碗饺子,要吃的一个都不能剩,吃不完不准走,回来喉咙疼了好几天。”
楸花说:“你以为新女婿好当哩,人家的爹妈把女子从小小的抚养大,长到能拿的起放得下干活了,给了你做媳妇,便宜你了,吃几个怪味饺子,咋得,还划不来吗,叫我说,应该叫你多吃几碗。”说完扑哧下笑了。
春阳讨好说:“到时候你给我把碗里的饺子换了,今晚上我在炕上给你翻三个跟头。”
楸花说:“再甭做梦了,你就是给我翻一夜跟头都没用,到时候恁多的嫂子厨房里灶火间把着,怎么着也不会让我上跟前去,吃饭时几个嫂子在你周围盯着,我是一点门儿也没有,你吃饺子时心里想着,全当是一碗饺子换了一个媳妇。”
楸花说完开心的笑了,春阳无奈又尴尬的跟着笑。
06
春阳来到岳父门前时,已有楸花的几个嫂子和妹子在等候,一个上前从他肩上接过装礼物的提兜说:“来,新女婿,嫂子给你接住,走了一路肯定是口干舌燥的,先吃个苹果。”
春阳看到大门从里面关着,门外正中间用红绳悬挂着一个又红又圆又大的苹果,春阳知道怎么回事,赶忙赔笑着说:“嫂子,我不渴。”说毕头避过苹果要推门进入,两扇门纹丝不动,几个嫂子起哄说:“新女婿不吃个苹果就想进门,那成啊,楸花会骂我们哩。”
在场的人都笑了,喊:“不把苹果吃了,想进去,没门。”春阳心里说,看来这第一关绕不过了。
当春阳嘴伸向苹果时,嘴刚挨住苹果,苹果就嗖的一下子升到了头顶,这才发现绑苹果的红绳是个活头,有个嫂子手里拉着红绳的一端,就这样,苹果一会儿落下来,一会儿升上去,春阳的嘴总是咬不住苹果,春阳笑着讨饶:“嫂子,行行好,饶了我吧。”
拉红绳的嫂子说:“好啊,你喊嫂子,大家都听见了,我就把苹果落到你的嘴跟前。”
春阳喊:“嫂子。”
她问大伙们“您们听见新女婿喊嫂子了没?”
在场的人们齐声答道:“没有,没听见。”
他又喊:“嫂子。”都又回答:“没听见,再喊,再喊,大声喊。”
春阳再次放大声喊:“嫂子。”
不知那个嫂子说:“这还差不多,落。”
拉红绳的嫂子把苹果落到春阳面前,苹果太圆太光滑,春阳嘴啃不住苹果,他刚抬起手准备把苹果捉住吃,一个嫂子从身后啪的一下把他的手打下去,说:“新女婿,叫你的嘴吃,又不是让你手吃哩,不准动苹果。”
周围齐声吼:“用嘴,用嘴,不准动手。”
春阳尴尬的朝四周瞅了瞅,有的喊:“瞅啥哩,嫂子没有楸花长的亲,有啥好看哩。”
春阳只好重新吃起苹果,就这样,他的嘴挨住苹果,随着苹果转,始终没咬住苹果。
楸花妈觉得几个嫂子耍的差不多了,从里边把大门打开,笑着骂道:“你几个嫂子看把我春阳都摆弄的成啥了,回屋,回屋。”把春阳往里拉,几个嫂子起哄喊:“婶,那有你恁护短哩,苹果不吃了也不能跟你进屋。”
楸花妈也没实心拉春阳进屋,只不过是把他这第一关解了围,顺手丢下春阳笑道说:“给你这些嫂子们多说好话,她们会少难为你些。”
楸花妈知道,遇到新女婿回门时,若没人来和他耍,一家人心里会不好受,说明在村里,就是在本家里的关系也处不好,闹的人越多,这家人的人缘就越好。
这个苹果就是新女婿的嘴长的再大也吃不上。
07
苹果不吃了,嫂子们开始了她们的第二个节目,缠线。
把红线的一头拴在大门的门闩上,然后红线绕到树上,晒衣服的铁丝再绕到柴火堆上,无处缠绕的地方把一些酸枣刺绕在上面,最后系在上房的门垴上。
开始缠线时,嫂子们给春阳讲规矩,不准把线弄断,更不许把最难缠的一处隔过,出现一次,就再给他拉些线。春阳开始缠线,嫂子们前前后后的紧跟着,有的还继续在红线上缠绕着些酸枣刺。春阳规规矩矩的缠,嫂子们认认真真的监督和不断的给他添麻烦。春阳手里的红线蛋子不断的增大,眼前的红线却依然曲曲折折的还有好长好长,有进展不过就是速度太慢。
春阳用心的缠着线,冷不丁的有个嫂子把他的手打一下线断了,旁边的喊:“断了,断了,再给新女婿拉些线。”
春阳急忙分辨:“是你谁打了我的手把线弄断的,凭啥再拉线。”
大家都说没看见。春阳这时才感到啥叫孤军奋战。后面几个嫂子监督,还有几个拦在他前面,怕他往屋里跑。春阳线缠的离上房不远处,猛的回头,所有人都随着他往后看时,他两手用力的把前面的几个嫂子拨开,三步并两步地窜进了上房里。
08
吃饭了,春阳和几个长辈一起来到饭桌前,春阳把楸花的大伯往上位让,老人说啥也不肯,大家都说春阳,别让了,今天只有你才有资格坐上位,春阳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只好把屁股尖坐在杌子的边沿,两只手不由的在桌子下面来回的搓着,极不自然的一会儿瞅瞅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楸花本家的几个伯和叔陪他吃饭。
楸花的弟弟先用条盘把凉菜和热菜端上来,又在桌子上每个人跟前放了一个馍。有个嫂子先端上来一碗饺子,放在春阳跟前,春阳赶忙把碗递给大伯,大伯说:“不用让,这碗饺子你先吃,随后都就端上来了。”很快有几个嫂子一手端着一碗进来,放到各位长辈跟前。
有个嫂子从桌子上把头一碗饺子递给春阳笑着说:“今儿你也不要恁多的礼数,这碗饺子只有你才配得吃,吃不完你是走不了的”余下几个嫂子应声说:“就是,就是,今儿新女婿吃饭不能剩饭,饺子不吃完就是看不起我楸花的娘家人。”除了在坐的长辈们忍着没笑出来,剩下的都笑了,春阳无奈地也跟着笑了。几个伯和叔劝春阳夹菜,几个嫂子劝春阳赶紧吃饺子。
春阳想了想还是先吃饺子吧,这是死任务,不吃还真不行,这又不是在院子里缠线,眨个眼就能跑掉,在坐的都是长辈,硬着头皮不吃面子上也过不去,何况几个嫂子把饺子端来就没走,站在自己跟前盯着,只好咬咬牙,心里说,吃,这又不是老鼠药能把人吃死。筷子把头一个饺子夹到嘴里,饺子还烫嘴哩,咬开是一个盐饺子,勉强的嚼了几下,赶紧到碗里喝口汤吞下去,再后来,他想,这不是办法,应该先吃菜,把饺子放一放,等放凉一些不烫嘴时,快快地嚼几下就着汤吞下去。
春阳把一碗饺子吃完后,有个嫂子夸:“新女婿还实诚,你没觉得今儿的饺子味道怎么样?”
春阳连忙说:“好吃,好吃,就是味有些重。”
所有在场的人都笑了,又一个嫂子说春阳:“我楸花娘家人厚道吧,以后要是待我楸花不好,来了吃的就不是这样的饺子了。”
春阳赶忙说:“那能哩,那能哩。”大家又都笑了。
09
吃过饭,大家送楸花和春阳走。楸花的弟弟挎着回好礼物的提兜前面走,楸花哭着拉住妈的手站在前檐没挪脚步,楸花妈也两眼热泪瞅着楸花,楸花爹一看这阵势,说楸花妈:“还愣在那干啥,送娃走。”说毕急忙把脸扭过,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强忍着把泪憋在眼眶里。
两个嫂子拉着楸花和妈的手朝外走去。
到了大门外一个嫂子把手里点燃着长长的艾草辨子递到楸花手里,楸花不要,嫂子说:“拿着,路上遇到啥邪气或不洁净的地方,把那些东西就冲跑了。”
楸花从嫂子手中接过艾草辨子,不走也不说话只是在哭,楸花妈上去用手擦掉楸花的眼泪,然后用袄襟擦了擦自己的脸说:“甭哭了,回去吧,回去吧,这又不是去了天南海北,一年都见不上一面的,过几天你爹就去接你了。”送的人都说楸花,回吧,回吧。
楸花哭着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看所有送她和春阳的人,大家都向她挥手,有的喊,再甭回头了,赶紧回吧。楸花就这样走着哭着不时的回头瞅着,春阳看到这样的场面,心里说不上是啥个滋味,也想不出对楸花说的话,只好默默地跟着。
楸花妈站在那里一直到瞅不见她俩,这才放声的哭了起来。
10
当楸花快进村时情绪慢慢地平静了许多。春阳这才敢搭话,说:“今儿我的那几关算是闯过来了,马上就挨你闯关了,我想这会儿咱的几个嫂子把红线都已拉好了,等着看你回来表演缠线哩。门是不让你进的,她们一准在墙头上搭个梯子,让你缠着线从梯子爬上墙,然后顺着墙头走到门楼上,从门楼的那边再踩着里边搭的梯子下到院里,院子里的红线拉的和我今儿一样的难缠。”
顿时,楸花心一下子跳快了,心口像跑上坡路般难受,手心里都是汗。春阳瞅楸花难看的脸色笑着说道:“没出息,看把你吓的,有咱妈哩,到时她会护着你,甭怕。”说毕抬起手从楸花的后脑勺轻轻地拍了下。
当楸花来到大门前,果然是春阳所说的景象,好多本家的和村里的嫂子已在等着。
一个嫂子说:“你几个把新媳妇抱住,先放春阳进去。”另一个朝大门里喊:“把大门打开,叫春阳先回。”
楸花一看这阵势,妈呀,我这也是以一对众啊。然后对众人说:“好嫂子,饶了你妹子吧,我站在墙头上头晕哩,你就叫我从大门进去,我在院子里好好缠线。”
一个嫂子笑着大声的说:“新媳妇,你的嘴可真甜,我们都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我们都头晕过。”
一群人跟着哄笑。又一个嫂子接着说:“新媳妇,再甭饶嘴了,你看今儿的排场,那还有商量的,上吧,上吧,墙头下内外都是你的嫂子们,就是你真的栽下来,我们都会给你接住,要不对春阳交不了差。”
楸花心里掂量掂量,觉得再也没有其它办法,只有爬梯子这一条路了。看了看周围的嫂子们,苦笑的说:“我身量重栽下来,可别把嫂子们给塌伤了。”又一个嫂子催道:“新媳妇,上吧,上吧,你看站这一片,那个腰都要顶你两个粗,吓不着我们。”大伙都笑了,起哄喊:“新媳妇,真难缠,天黑了,线就更难缠。”
楸花只好走到梯子跟前从档上把红线头解开,往上爬一格,在手上缠几匝,一直往上爬着缠着,她听下面不知那个嫂子说:“你看新媳妇的屁股,头一胎准生个娃子。”
一个说:“你没看我还能不能再生个娃子?”
又有一个说道:“你要是能再生一个,就成妖精了,都给你劁了,肚子再大,里边装的都是粮食。”
大家又都笑了。谁说了一声:“都瞅着新媳妇,真栽下来,看咱这些人咋给人家屋里人交差哩。”楸花挪着步总算是从墙里边的梯子把线缠到院子里,这才有人把大门打开。
楸花在院子里缠线时,和春阳在娘家的场面一样,也是几个嫂子在跟前盯着,还有几个在前面拦着以防她丢下线蛋子跑到屋里。楸花到底是女人手下麻利,从树枝上,柴火堆上,酸枣枝上翻上翻下,绕过来绕过去的缠到了上房的台阶前,线一直都没断,她知道这些线都好着哩,缠了以后做针线活还能用。
春阳妈从屋里出来笑着骂道:“你们这些嫂子瞎着哩,看今儿把我楸花摆弄的,以后我楸花闲了会帮你们携娃哩。”一个嫂子接道:“婶子你是说送情话哩,用不了多长时间,楸花该携她娃呢。”大伙又都笑了,楸花的脸红了耳朵都红了。
春阳妈招呼大家往屋里坐,都说,不去了,赶紧回去做饭,早早地吃毕晚上还要来耍新媳妇新女婿哩。
11
楸花偎在春阳怀里说:“真快啊,结婚到今儿八天了。”
春阳说:“可不是,没觉得,你不说我都没数,明儿第九天,咱伯来接你去住十二呢,我不想让你走,明儿不走了吧。”
“恁能,结婚后新媳妇都要回娘家住十二哩,这是风俗,我不去,咱村人不把我笑话死了。”
“那你走了,我咋办?”
“你咋办,不把你美死了,晚上没人打扰,你美美的睡觉。”
“净说气话,我怎能睡得着。”
“咋睡不着,呼噜,呼噜一下子睡到天大亮。”
“你走了,想我不想?”
“不想,我也美美的在娘家住几天。”
春阳用指头在楸花的额头上轻轻的弹了一下说:“狗屁,嘴不说心里话。”楸花说:“到了十二那天,你可要早早去接我啊。”说完一下子把春阳抱的紧紧地。
12
第二天,楸花爹来接楸花去娘家住,春阳妈早早的把饭菜准备好,把要给亲家拿的礼物也都放到一起,生怕到时把那件给漏了。
吃过饭后,楸花要和爹走了,春阳挎着装满礼物的提兜和爹妈一起送,出了大门,楸花爹挡住亲家不让再送了,春阳的爹和妈只好站在巷子目送他们远去。
到了村头,楸花爹说春阳:“不送了,把提兜给楸花,回去吧。”楸花接过提兜时迅速的到春阳手心掐了一下,笑着转过身忙瞅爹,楸花爹一直往前走,啥也没看见。
楸花和爹并排的走,走着走着,故意的落下几步,忙回头向还在原地的春阳摆摆手,夕阳照在楸花的脸上,越发的好看。
每当楸花回过头时,总见春阳在向她招手。
春阳感觉太阳像是落在肚子里,直往下垂,垂的肚子很难过,不自觉的用手掐着数,嘴里默默地说,今儿,明儿……,哎,连今儿还有四天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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