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前鱼塘
文/曹国选
【一】
江南山里人起屋建房的宅基地,几乎都选择前水后山的风水宝地。曹家湾村前没有江河溪流,便紧挨泉水井修筑了一口大鱼塘。
鱼塘里的水,永远清澈见底,永远波光粼粼,清晰可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蜻蜓点水,燕子剪风。又是一座天然“游泳池”。天气稍微晴暖,鱼塘里从早到晚可见人鱼共舞、老少同欢。我学游泳,就是爷爷用长帕捆住腰,牵着教会的呢。有一年冬天,竟然下了好几天大雪,难得见雪的江南顿时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北国风光。雨雪消停后并不溶化,还结成了冰。门口鱼塘顿时变成了“冰雪运动场”,只有一圈没结冰,大人们说那是鱼儿聚集在一起出气的地方。我们开始像瞎子一样手拿棍子戳试,小心翼翼地走,后来竟然放开跑,结果几乎都是“滚蛋”,一滚好几丈远,滑雪遛冰变成了打冰球。
鱼塘的水依靠井里的山泉水补充,又通过另一端的出水口排出,形成循环。天旱得厉害时,还可抽水灌溉应急,保住一些尚能挽救的庄稼,保收一些到口的粮食。故鱼塘里的水永远是活动的,永远与生命共存。
活水好养鱼。山里人每年清明时节将一桶一桶的草鱼、鲢鱼、雄鱼什么的鱼苗倒进塘里,每天看着鱼儿成群结队,摇头摆尾,喝水吃食,逐渐成长。
那时候,山里人连饭都吃不饱,荤腥更是难得的享受。大人们盼尝新,细把戏盼过年,曹家湾生产队大大小小的眼睛都瞪着这口鱼塘。每年的尝新大节,山里人要摆酒宴庆丰收,湾里就杀一两头猪,再从塘里捞些鱼,分给各家各户,普天下共同享受一年难得几次的美味佳肴。新年大节,湾里都得把塘水放干,一则分鱼过年,二则挑塘泥肥田,三则准备重新蓄水放鱼苗。
湾里干塘,可喜坏了我们这些细把戏。我们个个腰系鱼篓,见大人们上岸,便蜂拥而下,捡鱼虾,有时争抢起来便打泥仗,反正上岸时,个个都是泥人。一口塘干完,大人们把塘泥挑上岸,送到稻田里作肥料。我们便像馋猫一样,跟着挖塘泥的大人屁股后面转,摸田螺,找蚌壳,扒泥鳅,寻团鱼。
不仅如此,成块的塘泥挑完后,稀泥仍然掩盖着塘底,我还是梦见稀泥中、角落里的鱼偷偷游了出来。天刚蒙蒙亮,就爬起来带上鱼篓到鱼塘四周寻觅。偶见一块渗进泉水的地方,好多泥鳅带着一些鱼虾开会一样,集聚成一大片,把我喜坏了,也急坏了。我用手捧不及,便用鱼篓直接铲,铲一篓提起筛出水,可第二篓就不行了,进的鱼多,跑的鱼也不少。我只有将鱼篓坐在稀泥中,还是用双手铲鱼。
来年开春,泉水灌满了,鱼塘又成了照得见蓝天白云的偌大明镜。
【二】
长大后,我从村前塘埂上走出山里,走上了乡里县里市里,可谓步步升高。而每每回家探亲时见到塘水质量,却是年年下降。眼前的鱼塘水看起来可怕,水体太绿,绿得可怕,墨绿色的水面只见飘浮物,见不着水里是否还有生命。闻起来恶心,分不出什么气味,胃不好的人一呼吸便想呕吐。白日吸够了这种气味的我,夜晚还不断地从心底里翻出来呢。
村前鱼塘变成了臭水池,说来一点也不奇怪。
湾村已不是先前的湾村。年富力强的村民几乎全部外出打工,有的由村民变成了市民,连子女都带到城里择校读书去了,留守人员都是老弱病残,湾村因此变成了“空巢村”。湾村历史悠久,本来陈旧不堪,留守人员无力修缮,无心管理,由里到外损坏坍塌,逐步形成了“空心村”。断垣残壁成了饲养家禽家畜、堆放农具杂物的场所,村里的垃圾废物、污泥浊水全部归于村前鱼塘。
先前的农民种田作土,十分看重有机土杂肥。他们把人粪尿、禽畜粪便、沟泥、塘泥这些优质肥看成“当家肥”,连煤渣柴灰都会堆积起来,浇上粪尿污水,沤制成有机肥。收割时,他们把农作物秸秆的一部分用作垫猪圈牛栏,一部分踩进田里,全部沤制成肥料。而眼下,农民“要想产量高,全靠化肥浇”。农作物“有了病虫害,全靠农药灭”。如此一来,不但农产品沾上了农药残留物,而且废弃物也带上了农药残留和细菌病毒。这样的农作物秸秆既然不还田,便成为垃圾还塘了。鱼塘水因此越来越“肥”,富营养化越来越严重。
湾村原来有规矩,泉井水只供村民饮用,禽畜饮水、洗衣洗菜只能用鱼塘水。慢慢的,一些人冲洗涮马桶、喷雾器、编织袋什么的,都用塘水了。塘水越来越脏,既不能洗衣洗菜,更不能洗澡游泳了,身上一沾塘水,便会奇痒难受。村民便将鱼塘当成垃圾池,把塘水视为废水而不屑一顾,脏物破烂、死鸡死狗什么的都往里面扔。如此一来,“肥水”积累,污染重叠,鱼塘长不成鱼,却盛长出了水葫芦。繁衍十分迅速的水葫芦,喂猪饲鸡用不完,让整个鱼塘变成了一片可怕的绿色水藻地。
父母亲相继过世后,我真不想再回故乡去,遭受门口鱼塘中日夜难闻的怪味的折磨。
【三】
随着年龄的增长,乡愁越来越浓。退休后为了远离喧嚣,远离污染,更是突发奇想,把老家房屋装修一下,住了下来,也算是落叶归根吧。只是每每泛起乡愁,又有些担惊受怕,不晓得村前那口鱼塘的色味是不是有所改变,因此多年来只有心动而没有行动。
去年底下决心回去一趟。
远远就照见曹家湾石头后山颜色完全改变了,原来像是光怪陆离的“癞子头”,现在已经长出了郁郁葱葱的亮发。从绿荫中不时地窜出一蓬鸟雀来,像一束束射向天空的烟花,异彩纷呈。
还没进村,就见一道靓丽风景线——整个鱼塘全部被铝合金的栏杆围了起来,给予波光粼粼的塘水增添了万道银光。
走在塘埂上,清澈透明的塘水映现出换了模样的湾村。
原来,随着扶贫建整、新农村建设、“两型”社会建设、美丽乡村建设一拨接一拨的掀起,山村确实有了日新月异、翻天覆地的变化。
新农村展现出新风采,体现了新理念。经过统一规划,有钱人放开建设,缺钱人政府建设,整齐划一的新村拔地而起,“空心村”退出了历史舞台。自来水、互联网进入了农家,生活垃圾实行了集中收集转运,生活污水经过处理达标后,集中排放用入农田灌溉。
用功最大的是村前鱼塘。听乡亲们说,村民集资与政府拨款相结合,采用大型挖土机,将鱼塘里积累几十年的肥泥挖出来,送进了流转承包的水田里;四周重新进行了护坡修整,塘埂修饰成为乡村游道,还配衬了花草树木观光带;泉井改为禽畜饮水专用区,鱼塘养殖也实行了入股分红的承包制。整个水域的文化长廊内容丰富多彩,相当部分内容是“村规民约”……
虽然寒风刺骨,心中却暖洋洋的,我细细品味变化中的故乡,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愿望,眼下如果能像当年那样,下一场鹅毛大雪,把鱼塘塑造成冬季运动场,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进去滑雪遛冰打冰球,那才更加欢心、更加惬意呢!
作者简介
曹国选,男,1956年正月出生于湖南省永兴县一个小村庄。务过农,当过兵,做过乡、县文化干部,现为湖南省郴州市生态环境局退休干部,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长期坚持业余写作,作品散见于全国各类媒体,至今已有400余万字,其中140多篇获奖。创作的《公厅屋》、《哭灵》、《草根局长》、《那年头我的“灰色”乡亲》等4部长篇小说,《公厅屋》已由花城出版社正式出版、公开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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