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村
一.1.一
权茂福从芦苇地钻出来,太阳已直射在了头顶。
今年天旱,雨水来得晚,柳泉河的水位也低了许多。
眼看着芦苇长一人多高了,老天爷却不下一滴雨。权茂福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站在埝畔上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心急如焚。
权茂福曾在部队当过三年坦克兵,复员回来翠莲的姑父让他去县城一家公司当保安,他硬是不去,一门心思要回芦花村。翠莲为此生气进城住在姑姑家,几天都没回芦花村了。
芦花村,距县城不足五里地,全村正东正西一条村道,六十户人家沿着村道南北居住着。
村南不远处就是柳泉河,蜿蜒曲径,流水潺潺。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苇荡,绿浪滚滚,翠波荡漾。
村北紧靠紫金塬,成排成片的白杨树,将土地分割成了梯田和方块。那造型层层叠叠,方正有序。
芦花村居住着权姓和雷姓两大姓氏,其它姓氏基本都是外来户。
权茂福家就在村东头路南第一家。四间宽的宅基地,南北长约八十米,进了大门前院让出一块空地,种瓜又种豆,一年四季疏菜自产自足。
中间两对沿盖了八间厦房,后院还让出几十米空地,栽有苹果树,柿子树和石榴树。到了晚上站在后院就能听见柳泉河的流水声。
权茂福是芦花村生芦花村长,从他爷手里就以编席为生,尤其是父亲权耀康那在这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篾匠。
可到他这一辈,大多数年轻人根本看不上编席编囤这篾匠行当,整天寻思着或南下或北漂。宁愿去城里建筑工地搬砖背水泥,也不愿留在芦花村碾篾推碌碡。
权茂福就是一根筋地喜欢芦花村,也喜欢这芦花村的山山水水。
″先吃饭,天总会下雨的”。权茂福前脚跨进大门,父亲权耀康丢下手里正在破篾的拨刀起身说道。
“我刚从芦苇地出来,旱情很严重。再不见水我担心今年芦苇怕是要当柴烧了”。权茂福一边给父亲说着,一边随父亲走进了上房的厅堂里。
母亲权麦琴和妹妹权凤儿已经将饺子端上了桌。
一家人围着餐桌刚要开吃呢,大门外传来村长雷德良的说话声。
“三哥,我还没吃饭呢,今在你家混顿饺子吃”!
人没进门声音先到的雷德良,粗喉咙大嗓子,年龄刚过四十岁,辈份在芦花村可不算低。他同权耀康是称兄道弟的同辈人。
″你个属狗的,咋闻见今上午吃饺子呢?”。母亲权麦琴嘴里说着手里却给雷德良递上了筷子和碗碟。
“三哥不给吃,三嫂还能把兄弟忘了嘛。”雷德良接过筷子一屁股就坐在桌前,夾了饺子送进嘴里。
权茂福顺手从立柜里取出瓶”西凤”,陪着村长雷德良和父亲边吃边喝起来。
权茂福剥了瓣生蒜蘸着油泼辣子吃了起来。
饭桌上他给父亲和村长讲了刚去芦苇地里发现旱情非常严重,并建议急需浇水灌溉芦苇了。
“茂福,你知道柳泉河的水叔管不了,归人家水管站站长王双全管。”雷德良清楚自从芦苇地分给个人后,水管站的王双全就牛逼轰轰的上了天,他不点头,柳泉河的水闸就不能开。
“咱用水浇地掏钱呢又不白用。”妹姝权凤儿坐在桌前插话道。
父亲权耀康把送到嘴边酒盅放在桌上,用眼睛瞪了女儿一眼,冲着女儿权凤儿说:”去看锅里的饺子好了没,盐里有你还是醋里有你?多嘴!”
一.2.一
吃完了饺子,雷德良领着权茂福来到柳泉河水管站。
水管站离芦花村也不到一里地。就在柳泉河拦水坝边上,没墙没院,孤零零两层楼,站长王双全的办公室就设在楼上。
雷德良和权茂福说明来意后,王双全才从那张用铁丝绑着一条腿的办公桌后走了出来。
用手将宽框近视眼镜向上扶了扶说道:芦苇灌溉之事我作为站长是有考虑的。情况不同往年了。芦苇地现在分到私下名下,何况不是你一家。啥时开闸放水得有个整体安排吧。″
“具体有个时间沒有?茂福家的芦苇地严重缺水呀!″雷德良接过王双全的话问道。
“雷叔,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天旱旱的是整个芦花村,就是开闸放水也不可能先灌溉到茂福他家。你说对吧。″王双全说完近视镜后的一双眼珠子直愣愣地瞅着权茂福。
“你也不用讲那些没用的,只一句话,水,啥时能进芦苇地?″权茂福仍然象在军营一样,说话办事雷厉风行,丁是丁,卯是卯。直来直去的军人作风,连个弯都不拐。
仨人在办公室说了半天,自雷德良和权茂福离开水管站时,王双全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是让他俩回村去等开闸放水的通知。
雷德良和权茂福出了水管站沿着柳泉河岸向芦花村走着,俩人一路无语。
岸边的芦苇荡在夏天散发着特有的青香,蝉呜声声中加着鹧鸪鸟的啼叫,让权茂福心里更显一份焦虑,他心明如镜,知道是王双全趁机在以权报私愤。
那还是在权茂福入伍前的事了,他和王双全及翠莲都是同年从县城中学高中毕业返乡回到芦花村,王双全喜欢上了翠莲,没迟没早地去翠莲家,一来二去村里人都知道俩年轻人在谈恋爱。
王双全虽不是土生土长的芦花村人,是随家在渭河发水那年移民来到了芦花村,他父亲是县国营食堂的会计,社会关系比较广,回乡不长时间王双全就去柳泉河水管站上班了。
翠莲姓雷,按辈份应是雷德良的远方侄女。她不喜欢王双全,却暗暗地在爱着权茂福。
为此,王双全认为权茂福坏了他的好事,俩人好几年老死不相往来。直到去年王双全结婚成家,权茂福从部队转业回来,俩人才握手言和了。
雷德良和权茂福俩人急匆匆地沿柳泉河岸向芦花村走着,就听见村西大桐树上的喇吧喊话,叫村长雷德良去村委会有人找他。
俩人分手雷德良去了村委会,权茂福穿过村口向村北紫金塬下的编蓆窑走去。
就在权茂福刚刚走近编席窑时,被迎面骑车而来的翠莲挡住了去路。
“你不是去县城你姑家了,咋又回来了。”权茂福嘻笑着走上前问翠莲道。
“你希望我不回来才好是吧?”翠莲把车子撑住后瞟了一眼权茂福说。
此时的权茂福象个犯过错误的孩子一般,上前接过翠莲手中的自行车,声音低了八度似的说:”不敢!不敢!那我是不想混了。”
权茂福没有进编席窑,骑车带着翠莲向紫金塬的白杨林而去了。
一.3.一
夏日的紫金塬,天高云淡,景色宜人。绿色的玉米青翠挺拔,红色的高梁炉火泱染。
层层梯田,道道水渠,纵横交错,把紫金塬装扮点缀的分外秀丽。
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白杨林,端直的树干,傲然挺立,尤其那肥大的树叶一面绿一面白,随风而颤,娑娑作响。绿白之间跟着风动,且在相互转换交替,时而泛白,时而泛绿,在烈日的照耀下似银光闪烁。
走进这白杨林里才会顿觉夏天的凉爽。
权茂福将自行车撑在路边,拉着翠莲三步并着两步钻进了白杨林。
俩相恋之人已有数日没见面了,彼自间有说不完的话,叙不尽的情。
俩人急匆匆拥抱在一起,刚刚热吻到一块儿,翠莲一把就推开了权茂福。
“讨厌!你吃蒜了?″
权茂福这时才想起中午在家吃饺子就蒜的事了,只是嘿嘿地站在哪傻笑。
三年前权茂福参军临走的那天晚上,就是在这白洋林和翠莲告的别。
俩人背靠着白杨树默默无语。
一只青蛙蹦到了翠莲脚下,她大喊一声扑到了权茂福的怀中,权茂福顺势一脚将青蛙踢出老远。
翠莲偎依在权茂福的怀里问道”你咋不说话,在想啥呢?”
“我在想你刚才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改变芦花村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要靠国家的政策,要靠大家伙一起努力才行。″权茂福显然已经接受了翠莲刚才坐在车后对他的一路批评,沉思半响后才娓娓道来。
“你说,我进城这几天你想我没?”翠莲仍然倭依在权茂福的怀里问道。
“不想你我能想谁?”权茂福搂着翠莲说着,心里还只后悔中午吃饺子干嘛要就蒜呢!
太阳已坐到了西山顶上,权茂福骑车带着翠莲才下了紫金塬回到芦花村。
权茂福去了编席窑,翠莲推着自行车从村西口直接回家了。
翠莲家住芦花村西头第三家,坐北朝南,门前两棵大桐树,枝叶繁茂,传说这两棵大桐树是她父亲雷思亮跟她大伯雷明亮哥俩儿时打赌种的树。
传说有年春天,翠莲父亲雷思亮背着书包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见大人们在伐一棵桐树,桐树根下挖了一大坑,根茎全都裸露在外,可是树依然倒不了。有人就下到坑里用斧砍着下面的树根,斧劈下去,白色根茎如散开的花瓣四处飞溅,在场围观者中有人说”这都是好东西,桐栽木碴柳栽棍,砍下来的木棒儿种到地里,几年后就又长棵大桐树出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还是小学生的雷思亮从旁边检了几节飞落到脚下的桐树根棒儿飞快地回到了家。
当他跑到家门口时迎面撞上了正在玩玻璃弹球的哥哥雷明亮。他就把”桐栽木碴柳栽棍″的事炫耀般讲给了哥哥。哥哥雷明亮压根儿不相信!于是兄弟俩便打起赌来。
以两个玻璃球为赌注,桐树根棒儿种下去明年若长出桐树来,哥哥就将手里两枚玻璃送给弟弟,如果长不出来弟弟将送四枚玻璃球给哥哥。
如此这般一番,小哥俩在自家门前左右两边挖坑刨土,种下了两节桐树根棒儿。
一个月后,门前两个坑里果真长出两棵嫩芽儿。还沒过春节桐树窜出地面一人多高。
哥哥只得认输!两颗玻璃球却攥着始终没出手。
五十年过去,两棵桐树竞然长得如此高大了,在芦花村竟然成一个地标。村委会的大喇叭就挂在上边,前几年生产队的大铁钟也捆绑在这棵桐树上,到现在村民开会都集中在大桐树底下。
翠莲进了院子,母亲正在鸡栏那了儿喂鸡呢。见女儿回来兴冲冲迎了过来,娘俩亲热地说着笑着向上房走去。
一.4.一
权茂福从紫金塬下来没进芦花村,直奔编席窑去了。
编席窑就在芦花村村北,紧贴在紫金塬下人工挖掘而成,十三孔窑洞一字儿排开,芦花村的篾匠大多都在窑里编席编囤。
权茂福走进父亲权耀康的编席窑里。先将水管站与王双全见面的事给父亲说了一番。
″等水浇地又不是咱一家的事,咱急又有啥用嘛。”权茂福心里一肚子不舒服,父亲权耀康却不急也不慢地说着。
“来,你接着编,我抽袋烟。”父亲说道。
权茂福蹲下身子用席尺压在脚下熟练的编了起来。
席尺是篾匠们的必备工具之,长足五尺,四棱见方。权茂福父亲这把席尺可是祖传之物,非一般篾匠所能有的。
朱红色的枣木材质,两头均用青铜镶嵌,中间尺寸刻度如同称星星一样,油光亮丽,分外醒目。
在芦花村也是个独一无二的稀罕物件。
“这是张七五席,快收口了,编三减一。”权耀康蹲在窑门口一边抽着烟一边叮咛着儿子。
编席人都知道,七五和四六是指席的规格,即7X5和4X6,均用尺作单位而不用米作单位。他所讲编三减一就是在指一张芦席将要编完时,每编三道就要减少一道。这样才能保证芦席的尺寸不大也不小而符合规格。
“耀康哥,该收工了”雷温牢手里拿把自已编的席扇,边摇边煽着说道。
“你今儿收工还早?”权耀康抽完最一锅烟,扭头冲着雷溫牢说道。
站在窑门外的雷溫牢年过五十了,一脸落腮胡,在芦花村方圆几十里都算得上是个人物。在编席这篾匠行当里是个把式,徒弟带了一茬又茬。每逢到春节,前去给雷温牢拜年的徒儿徒孙坐两个八仙桌都挤不下。
雷温牢按说应是老三届那批学生,由于家里是富农成份,招工招干及参军都轮不到他的头上。可他天资聪明从小跟他当过督军的爷爷长大,上知天文,下懂地理。
雷溫牢讲三国说西周,拉板胡写春联,没有他弄不了的事。尤其打算盘那名堂多的能让人眼花缭乱,什么”九归九”,”三英战吕布”,”凤凰单展翅”,”凤凰双展翅”。都是靠算盘珠子来完成。
令人遗憾的是这么个能人终生未娶,孤零零一个人在芦花村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竟然没有那个女人去走进他的世界里。
当权茂福把脚下这芦席编完捲起捆好以后,才同父亲一起走出编席窑,跟随着雷溫牢及一伙篾匠们,借着暮色向芦花村走去了。
暮色下的芦花村,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嚣,点点灯光,袅袅炊烟,勾画出村的轮廓,村的气息,村的景色。
收工的人们陆续进了村,有的扛着农具,有的牵着牲口。各自走进了自家的院落。
权茂福随着收工的人流刚走进村西口,被站在大桐树底下翠莲喊了过去。
“有啥事?”权茂福问道。
“肯定有事呢,没事我站在树底干啥?”翠莲一只手上下捋着搭垂在肩头的辫子继续说道,”刚才王双全来我家了,说明天柳泉河要开闸放水浇芦苇了。”
“王双全!他怎么去你家了?”权茂福满脑子的惊恐和疑问。
翠莲知道权茂福多心且想歪了,举手用食指对着他的额头戳点了一下说道:”你想哪去了!因村长德良叔和我爸在家说事呢,王双全才找到我家的。”
听了这话,权茂福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夜幕下,权茂福左右扭头瞧瞧没有了行人,一把将翠莲搂在了怀里,俩人顺势就靠在大桐树下合成了一个人。
一.5.一
芦苇地浇灌后不到半个月,权茂福站在地畔边看到眼前绿旺旺的芦苇,个个象发疯似的向上窜,根粗,叶茂,个儿高,长势喜人。
不由得他心花怒放。
“哥!你的信!”权茂福的妹妹权凤儿站立在柳泉河北岸手里拿封信,隔着河岸在边摇晃边喊着。
权茂福疾步走过便桥,心想谁能给自已发信呢。当他从妹妹手接过信封一看,喜出往外,原来信是他以前所在部队发来的。
当权茂福拆开信看了一后,差点蹦了起来。
信是由兰州某坦克师营房处发来的,发信人刘云峰是权茂福先年的老营长,现任营房处长。因部队急需要芦蓆和苇薄,他知道权茂福家乡是芦席之乡,特发信求援。
权茂福三步并作两步走,飞快地到了村委会,正好碰见往外走的村长雷德良。
“德良叔,快把长途电话钥匙给我。”权茂福气喘嘘嘘地说明原委,村长雷德良才把挂在腰里的钥匙链卸下来,开了抽屉取出电话机。
权茂福按照信上老首长刘云峰留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只听见手握话筒的权茂福一句一个首长好!一句一个请首长放心!一句一个保证完成任务!
十几分钟后电话终于打结束了。权茂福还沉浸在无比激动之中。
“看把我哥激动的!”妹妹权凤儿在一旁说。
“你先别太激动了,先说说你的首长需要多少芦蓆?”村长雷德良边锁电话边问道。
权茂福虽然离开部队一年多了,但这种战友之情别人是无法理解的,只有经过绿色军营锤炼过的人才能体会到战友之情是多么深厚,多么真挚。
“我的老营长刘云峰现在已经是师营房处的少校处长了。部队今年开展大练兵,急需一万张芦蓆,八千张苇薄,一个星期后部队来专车拉运。
村长雷德良在芦花村必然当了几年村官,办事处事还是有板有眼,他立即安排权茂福去编席窑清点现有数量,又指派权凤儿回村找老保管权生荣,去仓库查清库存芦席和苇薄的具体存量。
说话间,三人分头离村委会而去了。
权茂福出了村委会直奔编席窑快步跑着,路过打麦场时看见雷温牢推着石碌碡碾蔑呢。急忙跑过去问道:”温牢叔,你窑里已编好的席还有多少?”
“窑里有百十张,家里可能还有几百张呢”雷溫牢边推着碌碡边说着。
只见权茂福用笔在一张纸上记着,没答话却朝编席窑方向去了。
雷温牢弯下腰,把铺在碌碡下边碾了几遍的芦苇蔑翻了几番,继续来回推着碌碡。
推碌碡碾压芦苇蔑是编席的一道重要工序,通常先将选好的芦苇如破竹般一分为二,用蔑夾将芦苇皮剥干净,再喷洒清水后搁置一夜,才能用碌碡碾压平顺后方能进窑编席。
当权茂福从编席窑返回到村委会时,老保管权生荣已经和村长雷德良从仓库回来了。
经统计芦席数量已超过一万张了,苇薄还差三百张呢。
权茂福屈指一算,距部队来拉运时间还有一周,心想这三百张苇薄从哪来呢?
“不急!不急!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嘛。”村长雷德良坐在村委会的凳子上对他们说道:”先到邻村转借,如果还不够,就让咱村的所有篾匠们,今天开始全力一赴加工赶制。必须保证部队供货!”
于是,芦花村上上下下,开始为部队所需的芦席和苇薄忙碌起来了。
三天后晚饭时分,权茂福刚回到家里,雷温牢和几个篾匠就跟着进来了。
因这几天大批芦席和苇薄都集中到了村委会院后的库房了,篾匠们操心的是钱啥时能到手里。
雷温牢一行就是来找权茂福打听此事的。
“温牢叔,你们是咱芦花村的长辈,那天我在编席窑也说过,部队来拉货就付钱,钱到了我就给你们分,还有啥担心呢?”权茂福站在院子里对着雷温牢和篾匠们说。
″茂福,当叔的不是对你不放心,因为这是咱芦花村有史来最大的一笔买卖。你和部队也没个合同,给大家也没个文字东西。如有个闪失咱都不好说,是吧?”雷溫牢不紧不忙,慢条斯理也讲着自已的道理。
权茂福听后觉得他温牢叔说的在理上,便对雷溫牢说道:这好办,温牢叔就辛苦一下,帮咱起草份合同,写好后和德良叔碰个头,不就行了吗?”
权茂福话音刚落,雷温牢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递到他面前。权茂福接过来看看是份购销合同,心想雷温牢真是个人才,考虑问题和做事情太多地方值得自已学习。
权茂福饭也没吃,领着雷温牢和一帮篾匠们转身出了院子,去寻村长雷德良去了。
一.6.一
芦花村里的壮劳力今天几乎全都出动了,忙前忙后。有的扛芦席,有的抬苇薄。把三辆军车装的满满当当。
还有那些妇女老人和娃娃们挤着赶着往人堆里钻,为的是看个稀罕。
村道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如过大年一样的热闹。
三辆军车装载着芦席和苇薄,缓缓地车驶出了芦花村,朝着兰州方向疾驰而去了。
芦花村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该上工的上工,该编席的编席, 村民们才三三两两的也散开回家去了。
村长雷德良招呼村干部到村委会开会,也叫上权茂福列席。
芦花村会计雷进喜,按照村长雷德良的意见,将分配方案拿了出来,他宣布道。
“芦蓆5.6元一张,.共计五万六仟元;苇薄4.8元一张,共计三万八千四百元,累计共收人民九万四千四百元。”会计雷进喜在芦花村当了多年的会计,人长的像根缺水的芦苇,干巴瘦,口吃较重说活不利索,会计业务却非常熟练。就这么个分配方案让他念的结结巴巴,他也觉得很不爽。念到一半他就交给了村长雷德良。
“茂福给咱念,进喜念文章是短板,唱戏没麻嗒!”村长雷德良说完在坐的村干部们哄堂大笑。
权茂福一边笑着顺手接过来继续念道。
“村委会收取总款30%的管理费,税收待同乡税务所商量后从各家应收款额中扣除,奖励权茂福80元由大家平摊。”权茂福念到这里急忙插话说:”我不要!我怎么能拿奖励呢!”
村委会上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决定扣除各家当年芦苇地承包费,取消了权茂福的奖励,村委会才宣告结束。
散会后权茂福回到家里,先将村委会分配方案原原本本地给全家说了一遍,再将他家一千张芦蓆,八百张苇薄总款一万一千四百元,滴水不露如汇报一般告?了家人。
他话刚落音,妹妹权凤儿首先从椅子上跳下来为哥哥称赞,两手拍的叭叭震响。
可是,父亲权耀康坐在堂前抽着闷烟,一言不发。还是母亲了解父亲,停住手里的针线活,站在他父亲身后冲着权茂福,用手指指他父亲。
“爸,你觉得这分配方案哪儿不合理?”权茂福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说道。
父亲把烟锅在脚下磕了几磕才说道:”那你忙前忙后为了个啥?雷德良是啥人?过河勾渠子能夹水!当了多年的村长,把你卖了你还替人家数钱呢。”
权茂福一家人围着桌子在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郁闷沉沉,压抑重重的气氛中,结束了这顿挣了钱却感觉不到快乐的晚餐。
掌灯时分,权茂福进房躺在床上,枕在自已那床军被上,碾转往复,如烙烧饼一样。心里反复地回想着这几天来,哪儿做错了呢。
那还是在权茂福与营房处长刘云峰通电话的当天晚上。
村长雷德良约权茂福在碾麦场见面,就这批芦蓆和苇薄的价格对他说道:”往年都是这个价格,咱也不能给你们部队加价。”
因为权茂福才复员回村,对市场价格不甚了解,所以,对雷德良既是村长又是长辈的话,深信无疑,言听计从。
但当时对管理费的事只字未提过。
还有要扣芦苇地承费的事情,那晚也沒有说过呀?
芦花村的村规村约权茂福一点也不清楚,他想着翻着,翻着想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什么时侯,权茂福靠在那床军被,合衣睡着了。
一.7.一
芦花村的早晨。
初升的太阳从遥远的地平线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穿过白杨林,穿过芦苇荡,也穿过翠莲家门前的那两棵大桐树,把金色的阳光泼洒到了村前村后的各个角落。
柳泉河,婉延盘旋紧贴着芦苇荡从村南而过,潺潺流水声时高时低,时缓时急,绕过座座桥涵,奔流不息。
空气中飘荡着白绒绒芦苇花的芬芳,散发着绿油油芦苇叶的青香。
权茂福昨夜思前想后,辗转难眠,天快亮却睡了过去。
还是翠莲从门外急匆匆跑了进来,在庭院隔着窗户将他喊醒,说村委会门前有人在吵架呢!
权茂福翻身跳下床,拉着翠莲向村委会跑去了。
“你们当官的说了算?张口就成了政策,我们老百姓知道个屁!″站在村委会门前高谈阔论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水管站长王双全。
“你,你,你去找村,村长,我不,不跟你说,说这事!”会计雷进喜本身口吃,着急了憋的满脸通红,说出话来更显得艰难困苦了。
原来,王双全的老丈人雷宽彪也是个篾匠,那天给军车装芦席,雷宽彪在供货统计表里只有五百张芦席,他却抬来八百张。会计雷进喜按统记数量只收他五百张,多余的芦蓆让雷宽彪抬了回去!
雷宽彪心里很不舒服,就给女婿王双全倾诉了委屈。
王双全判断是村长雷德良和权茂福一伙人不给自已面子,趁机给他这当站长的难堪。
早上起床都没去水管站上班,直奔村委会而来。
″双全,这事不能怪进喜。开始还担心芦蓆数量不够呢,让各家自报的数量。”权茂福挤进人群里给王双全继续解释道:″当时宽彪叔只报了五百张,我就在场绝无别的意思。″
″行了吧权茂福!别猫哭耗子一一假慈悲!你们赚钱了让大家跟着垫背呢!”还没等权茂福解释完,王双全就象点燃的爆竹,劈叭叭炸响!
这时人群里有人喊”村长来了!”。
只见村长雷德良把自行车撑在了村委会的墙根下,铁青着脸色走进人群。
“咋?吃饱了撑的!”村长雷德良看了看会计雷进喜,又用眼晴余光扫了下王双全,却冲着权茂福说道:”有的人就是南山核桃砸着吃的东西,牵着不走打着走!刚开统计卖给部队一些芦席,就有人怀疑是骗局,怕上当。有芦席宁可拉到集市上去卖,也不相信村委会。那天军车开到村里了还有人担心芦席拉走了钱不给咋办?尽是咸吃萝卜一一淡操心!”
雷德良说话象放机关枪似的,一梭子扫完后没有人再敢应声。只见村长雷德良从腰里掏出钥匙一边开村委会办公室门,一边扭头冲着人群吼道:明天分钱!都站这看啥西洋景呢?该干啥干啥去!”
村长雷德良一嗓子喊的,人群如退去的潮水般立即散去了。唯有会计雷进喜和权茂福跟着雷德良进了村委会。
王双全大清早给自已弄了个灰头灰脸,这时看热闹的村民都纷纷散去,人群里他看见了翠莲的背影顿时觉得有无数张嘲笑的眼睛在顶着自已。
身为水管站站长的王双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还是村长雷德良显得如没事人一样,站在村委会办公室推开窗子对他说道:”王站长,进来!进来!茶给你泡好啦。屁大个事不要当回事!”
一.8.一
话说权茂福离开村委会,准备去芦苇地看看,走到村口了才想起自已大清早爬起.来还没吃早饭呢,便转身向家里走去。
“走慢点,是不是想起吃早饭了?”翠莲刚才随着散去的人群回到家里,心里总觉得茂福办的好事村里人咋不理解呢。尤其今早上王双全既不是卖芦席的,也不是村委会的人,搅到里头弄啥去了!翠莲在家给父亲也表明了自已的看法,父亲非常赞成她的观点。
翠莲的父亲雷思亮,早年在铁路工程局当段长,走南闯北,据说他还代表国家去非洲援建过坦赞铁路,在铁路系统是位资深的领导干部。由于身体原因前年退休回家了。
翠莲知道茂福习惯了在部队吃早餐,就让母亲匆忙做点早餐,在门口等着权茂福。
翠莲拉着权茂福进了她家,坐在院子的小石桌旁,只见翠莲端来煎好的鸡蛋和过了油的馍片,还有一碗刚烧好的油茶。
“早饭有碟咸菜就行啦,弄这么复杂干啥。”权茂福说。
“哈哈!我家今天还真没有你爱吃的咸菜。”翠莲回应说。
农家小院,俩人围坐在小石桌旁,吃着,喝着,看着,俩人却一言未发。
翠莲的父亲雷思亮从里屋来到院子,权茂福立即起身说道:叔,你也一块儿吃点。”
“不客气!你赶快坐下吃吧。”雷思亮穿件白衬衣,捅在裤子里,开口说话让感觉很有礼节很有修养。
“我爸都认为你这次给部队卖芦席的事有点乱。是吧?爸爸!”翠莲伸手拉权茂福坐下后,冲着他爸雷思亮说道。
″乱还谈不上,关健是买卖甲乙双方主体不明确。乙方肯定是部队了,甲方呢?是村委会?还是你权茂福?″雷思亮说着从兜里掏出盒红塔山香烟,抽出一支点着后继续说道:
″现在党对农村发展经济的政策很明确,鼓励支持农林牧副漁多种经营,全面发展。你们年轻人要多动脑筋,总结经验。比如成立个农业合作社,或者农副产品销售公司。等等”
雷思亮一边说着就向大门外走去。”你们聊吧,我出去转一转,这只是一些思路而已。″
雷思亮只是随便说说罢了,权茂福心里却豁然开朗了,几天来封锁在胸中的疑团被雷思亮这位未来的岳丈,一席话拔开了迷雾,茅塞顿开。
石桌上的油茶没喝完,权茂福站起身拉着翠莲急匆匆地向外跑去了。
俩人出了村,一口气跑到了柳泉河畔。权茂福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芦苇荡,转身用两只手抓住翠莲的双肩,激动地对翠莲说道:”你爸说的对!我要在芦花村成立一个公司,专门销售农副产品,发展经济产业,把咱芦花村的好东西全都给卖出去,再把咱芦花村需要的东西统统再买进来!″
“行啊!我全力一赴支持你!″翠莲还从未看到权茂福有过这种激情,这种冲动,这种抱负!
半月后,芦花村茂福农副产品贸易公司挂牌开张啦!
权茂福在未来岳丈雷思亮的点拨下,成立了个贸易公司,这在芦花村可算是开天辟地的事了。
茂福农副产品贸易公司,实际就是一个篾业合作社。权茂福采取的是股份制,吸纳了有村长雷德良,未来岳丈雷思亮,篾匠雷溫牢等四人组成。并让雷温牢兼管财会,翠莲出任出纳。
公司成立后的笫一单业务,是未来岳丈雷思亮联系来的。他的一位老部下,正在内蒙修建一条运煤专用线,工地需要大量的芦席。
雷思亮带着权茂福专程去了趟内蒙的准格尔旗,单笔就签约了十六万元芦席供应合同。
内蒙回来后权茂福又去了兰州,老首长刘云峰又帮他把业务发展到了新疆建设兵团。
一个月来,权茂福昼夜兼程,下了火车坐汽车。走出了芦花村,奔波于经济发展的大市场。
权茂福从新疆建设兵团回到芦花村,召开完股东会,明确了公司的近景和远景规划。立志三年内将芦花村的篾业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会后他和翠莲领着全体股东们来到了柳泉河畔。
看着成片芦苇长势喜人。股东中不知是谁顺手拣了块鹅卵石抛向了柳泉河,河面上立即激起了层层水花和道道涟漪。
也惊动了河对岸芦苇荡里一群鹧鸪鸟扑闪着翅膀,从芦苇深处一跃而起,朝着对岸的芦花村高高地飞去了。
作者简介
张正权,笔名:山泉,生于1956年。大学文化程度,长期从事宣传新闻工作,曾在全国各大新闻报刊发表过通讯报道,散文,小说,报告文学及摄影作品若干。荣获陕西省1991年好新闻二等奖;铁道部全国新闻通稿一等奖;《工人日报》《人民铁道报》等奖项。《秦川》杂志签约作家。
重要启事
自2019年11月1日起,至12月三十号结束,历时两个月,凡在本平台2019年1月1日以后至今发表的作品(仅限签约作家作品),均可参加2019年年度优秀作品评奖活动。
评奖方法:编辑评审成绩50分,点击量50分,按综合得分排名评出年度优秀作者50名,届时举行颁奖典礼,颁发证书和奖品。望各位积极转发自己的作品,力争获奖。
关注秦川文化享受诗意生活
秦川文化
持续关注,更多精彩资讯
注: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若有侵权请主动联系我们。
往期精彩链接
《秦川文化》招募签约作家
【秦川文化】签约作家王英/一份意外的检讨
【秦川文化】签约作家舒文静/浅谈文人的才气与财运
【秦川文化】签约诗人杭爱护诗歌小辑欣赏
【秦川文化】签约作家李会锋/我和我家的小宝贝们
【秦川文化】签约诗人川夏冰/海的修辞
【秦川文化】签约诗人介明智/我和你
【秦川文化】风窗竹映/赖运胜
【秦川文化】签约作家武文智/云雾飘渺话秦岭
【秦川文化】签约诗人袁军武/我是一缕秋风
【秦川文化】签约作家徐青/做个温暖的女人
【秦川文化】签约作家吴瑞清/白衣卿相
【秦川文化】签约诗人董海蛟/(组诗)殇
秦川文化∣一个有个性的公众号《秦川文化》投稿须知
投稿邮箱:1906716164@qq.com
496879272@qq.com
注意:小说散文5000字以内
自由诗50行以内必须原创首发
长按二维码关注我们
特邀顾问:周明
顾问:任法融叶广芩朱文杰吴克敬陈长吟
何丹萌孙见喜张长怀李彬史飞翔
文学策划:刘慧
书画策划:萧虎章
主编:舒优良
副主编:王天周赵巨惠智勇
执行主编:肖春茂 宋一凡
编委:张正阳李亚红王冬雨颜世玉董刘洋 杨园园
微信号:lh15991690133
无论是风里,还是在雨里,我都在这里守候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