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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卫
文/贾广猛
我是在小区刚落成后结婚入住的，那个时候小区有门卫的还不太多，他是我们这个小区第一个门卫。
挺和善的一个老头，慈眉善目，眉有点倒八字，眉梢眉毛很长，平时不笑时也看着乐呵呵的，个头不高，看着像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的土地神。神仙也分三六九等，庙门口的四大金刚凶神恶煞，不怒自威，属于让人惶恐的神仙。土地不一样，经常做好事，还能替思凡的仙女做媒，看着就属于好欺负的小神仙。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让我想到土地。撒到人堆里就找不到，平凡的就像卵石，被岁月磨去了楞角，安稳地呆在那里，人畜无害。
门卫的工作就是看守小区大门，不让外来人员及小商贩车辆进入，捎带着接收邮件。可他老是做一些超出他范围的工作，一些邻居的自行车坏了轮胎爆了，他都能帮着修，也不要钱。那些工具他都有。他有时在小区转悠的时候，还捎带着把我这种老忘事，从楼上拎下垃圾，打开车锁就把垃圾落下的这种人，他把垃圾扔到垃圾箱，当我想起来时，他笑咪咪说道，没事，年轻人忙事业好。弄得我挺不好意思，毕竟我也没有多大的事业。有一次邻居的车胎没气了，他拿出气筒还帮着打气，一边打气，一边放着老长的屁，还歪歪扭扭出各种调子，一直到打完，我想笑不敢笑却还是没忍住，跑到楼上还笑个不了。后来我拿了吗叮啉给他，他说什么也不要，只说年轻时吃不上，发霉的地瓜干舍不得扔，吃坏了肠胃，老是胀气，屁长。
他是不愿沾人便宜的那种人。穿着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衣服，也不知是那里的工作服，洗得倒很干净，颜色都洗掉了。有一次我看到他的腰带是布条拧成的绳子，系上后打成瘩，拥在腰间显得棉袄前摆翘老高。小孩见到他都喊他爷爷，他都高兴地应。平时也不多话。很安静的老头。有一次见他坐在马扎上看一本破旧的厚书，凑近看，竟然是字典，我问，大爷，你喜欢看字典他托托眼镜，闲着没事。我说，那怎么不看点别的书他说，字典有字典的好，别的书好看，有时会让人倒楣。
看书会让人倒楣本想再问，他却自顾自翻起了那本连书脊都破了的字典看了起来。
有一次我想起在一本书上看到一个字一一乜，不认识，就问他，有点考他的意思，这么生僻的字，认识得应该不多吧他说，念mie，斜着眼看的意思。连意思都解释出来了。
后来听人说，他文革前曾是肉联厂的临时工，工作之余喜欢写写划划，还能办黑板报，为了能把板报办好，在家有空就在废旧报纸上练毛笔字。有一次他看到书上有个对联，上联是二三四五，下联是六七八九，横披南北，就在报纸上抄下来了。结果被串门的工友正好看到，被揭发成了现行反革命，坐了十年牢。运动结束，他才被放出来。工作也没了，老伴在他坐牢的时候去世，也没有见着最后一面。好在他有一个闺女。
听到这样的事，眼前想到的像电视剧，怎么也不会与他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老人联系起来，他，土地庙，门卫，处处与人帮忙，坐牢我那时候真想问他，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后来门卫忽然换人了，说是前些天他下班步行回家被一喝酒骑摩托的人给撞了。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前阵子骑电车到南关，后轮胎扎了，马路口拐角刚好看到他，摆摊修自行车。我望着他干活的背影，腰更佝偻了，手脚也不像从前麻利。他一边干着活，一边回答着我的问话。
他说，能活到现在已很满足，七十八喽，人活着，从下生就是来受苦的，苦受完了，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他说出来后因为是临时工，也没法落实政策，就四处干点零工，不干门卫以后，在家养腿伤，好了也不想拖累闺女，她也不宽裕，我干点力所能及的，别的我也不会，也干不了啦。
想想这个老人，也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出生战争年代，壮年时十年大牢，出狱老伴又没了，七老八十还在路边修车。修完车子还说，老熟人不要钱了。
回家的路上，还想着老人说过的话，心里直空得发慌，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呢
作者简介：贾广猛，济南铁路局济南西机务段工人，曾经是火车司机，近十年驾龄，走行公里已绕地球赤道两圈以上。工作之余喜欢读书写作，在中国信息报，齐鲁晚报，江苏工人报等报刊发表数十篇散文。业余时间兼职婚礼司仪，主持见证一个个动人的爱情故事。工作，写作与主持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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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斋堂》第一届征文大赛作品188号：贾广猛·散文‖门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