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从中年到现在搬了三次新家，每次搬家都少不了带上她的缝纫机。母亲的缝纫机是1969年大舅从兰州买回的，也是我们村里最早的一台缝纫机。当时，通过火车托运到阳平火车站，是母亲和外爷用架子车拉上阳平坡，安放在我们娘儿几个住的房间里。据母亲讲，当时为了筹钱买这台缝纫机，她几乎借遍了所有亲戚和熟人，欠了上百元的债。
上世纪七十年代，经济落后，物资匮乏，村里人穿衣服缝缝补补全靠手工。自从母亲有了缝纫机，大大提高了缝衣速度。她第一时间请来了村上裁缝部的师傅安装调试，掌握了一些缝纫的简单技能。仔细对照说明书熟悉各部件功能，找出旧布料反复上机练习，时间不长就能缝制一些简单的衣物了。那时，母亲年轻力壮，从头到脚有使不完的力气，用不完的劲，从早到晚不知道困倦，除过参加村队里的集体劳动，急急忙忙做两顿饭，剩下时间大多与缝纫机为伴。那时，人们穿衣款式、用料都不讲究，加工费很低，一条裤子收取工费1角，上衣3角。自从母亲有了缝纫机，付出了极大的辛劳，可她从来不抱怨，不退缩，犹如那台缝纫机一样在不停歇地运转着。印象中，我们房间里的电灯拉有一根几米长紫色间带有白点的电线，电灯可根据母亲的作业需求在炕头或缝纫机间移动。为了不影响我们睡觉，黑夜里，母亲总是把电灯低悬在缝纫机上方。冬季的夜晚很漫长，我半夜醒来后发现母亲仍在忙碌，背对着炕头，昏暗的灯光下，缝纫机的哒哒声划破了寂静的夜晚，一段又一段的布料经母亲的双手通过针板缝制成了衣服。几年后的一个冬季，二哥捡回了一只破铁桶，自制了一个火炉，放在机板下，用放学后去砖瓦厂捡来的煤渣让母亲取暖。
随着时间的推移，村子里先后增添了两台缝纫机，但这并没有减少母亲的辛劳。男婚女嫁、老人寿衣、小孩过满月等该有的套套饰物成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不可或缺的缝制品，特别是姑娘出嫁时，比如门帘、枕套等陪嫁品越多，越花哨，说明新媳妇手巧能干。母亲每次总能满足主人的要求，缝制出各式各样新娘想要的饰物。母亲是位很能干又好学的人，在我眼里没有她学不会的东西，没有她缝不了的衣服。为了学会中山装的缝制，她除了请教师傅，反复查看成品，用尺子比划，用报纸剪样，把擀面用的三合板反面放在炕上当裁衣板，用搪瓷缸子盛满开水烫熨衣服，给父亲缝制了一套深灰色的中山装，得到了父亲单位同志们赞赏的目光。2000年左右，市场上售卖的衣服越来越多，年轻人赶时髦图省事都去买衣服，一些中老年人也只是扯些布料缝条裤子，母亲的眼睛也越来越昏花了，她的缝纫机逐渐被冷落了。改革开放40年，人们的穿衣打扮越来越时尚，橱窗里、网店里形形色色、样式翻新的衣服应有尽有，母亲的缝纫机早已完成了使命，退出了舞台。
如今，母亲依旧把她的缝纫机摆设在自己的卧室里，机身被擦得锃亮如新，脚踏板灵活，转动声清脆，机板的四周虽已磨去了边角，但并不影响正常使用。在光线好的时候，母亲会戴上老花镜坐在缝纫机前做一些零活。看着母亲的背影，听着熟悉的机响声，我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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