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作者：顾士刚
主播：舞
这是心灵深处的一股清泉，流不尽，吐不完，让我不再悲伤，一路走，一路吟唱，如夏花般绚烂……
——题记
九十年代初大学毕业时，想留在城市工作，奈何无门路、无贵亲、穷书生一个，拿着一摞获奖证书东奔西跑，无人理睬，最后不得不屈从于现实，到乡村一中学任教，心里有迷惘、有不甘、也有认命的无奈，认为人生的路灰暗漫长。
为了锻炼新人，学校安排我带初一年级一个班的班主任，一个45人的班级，那是从农村各小学点集中上来的祖国小花朵。第一天入班，叽叽喳喳喧嚣声随着我推门进入变成鸦雀无声，看着他们崇拜的目光、好奇的眼神、朴实纯真的表情，灰暗的心情陡然好了起来。我已忘记当初第一天班主任宣言是什么，但我仍然刻骨铭心地记得走出教室仰望蓝天时的感觉：天很是高爽，不太大的校园绿意盎然。城市的灯火阑珊、车水马龙只在梦里闪现，孩子的童贞深深吸引了我，育人的成就使我有了幸福感，渐渐地，我入班频率受到领导多次例会表扬，很快我就成了班级的“孩子王”，与同学们打成一片。
可在与学生游戏分享快乐时，总感觉身后有一双羡慕的、怯怯的，又闪着激情的目光在随我旋转，我一转身却又消失不见。好奇心使我想捕捉那目光，“大个子”的我一览众山小，最终发现是第三排靠教室南边窗口的一个腼腆的小男孩：圆圆的有点超白的胖脸上，镶嵌着一双很有灵气的大眼睛，微笑上翘的嘴角带着淡淡让人心悸的说不出的感觉。
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催我，去了解他，去接触他，但又不能伤害他……很容易得到他的信息：他叫王强，12岁，家中独子，父母都在镇上上班，家境尚富裕。可为什么他的微笑让人有说不出的感觉呢？我在行动中……
一天中午，王强的爸爸到学校来给他请假，这时我才知道王强是一个白血病患者，又到了化疗时间了。我听了心猛地一疼，刹时有雾涌上眼帘，吃惊、震惊之余只有点头，用有点抖的手在请假条上签上了我的大名，并让别的同学把王强叫到办公室，看着面前很有礼貌、很懂事的小男孩：老师好，爸爸您来了！我强忍着泪把请假条放到他的手里，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受到贼老天“偏爱”的小男孩，反而是他给我一个很稚气的、又有点超越年龄的笑容，说：“老师，我会好的。”
王强和他爸爸走了半天，我才缓过神来，心里酸酸的，想到了王强的笑容，努力把酸楚藏在心的最底处。王强化疗回来后，开始几天精神不太好，我积极与他一起谈心，不露痕迹地动员全班同学共同快乐学习、生活、游戏，“一个不能少”深入这个小集体中。
有一天查课，忽然发现我最关注的王强不在教室，心猛地一沉，就急匆匆往宿舍寻找。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上午，我急的满头大汗，在穿越学校的花园时，突然看见王强呆在花丛中，刚想喊他，他听到了脚步声，急回身，神情紧张，食指掩唇：“嘘——”又迅速回转，神情专注于……
咦！他在看什么？我很好奇，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那是农村很常见的矮矮的灌木丛，一株很是突出，缀满了红灯笼似的小花朵，此时每一朵花囊都在烈日下爆裂嬗变，无数的花籽飞溅，一阵风来，仿佛是一场流星雨，生命如此绚烂。师生二人默默地站在花前，没有言语，突然王强转过身来，圆圆的大眼睛透射出希望的光芒：“老师，您喜欢花吗？”我没有回答，只是疼爱的看着他，也许我还沉浸在花囊的爆裂嬗变里，也许心随那花籽落在黑坳坳的土地里，也许也在想象来年此处花会更浓、树更茂……好久我才说一句：“喜欢。”停了下又说：“好好学习，别旷课。课余时间可以找老师一起来赏花，大自然如此美妙，只要坚守希望，生命便不会枯竭……”
那天，他像做错很大事的孩子，一声不吭地跟随着，因化疗显得很胖的他也没有了在花园里的神采。我也使劲让自己严肃起来，说：“你这么喜爱花，今天的读报课，你给同学介绍你喜欢的花。”王强听了我这样“处罚”结果，神色一轻，高高兴兴领着“处罚”跑去准备了。
读报课时间到了，王强在我鼓励下，在同学热情的掌声里，他拿出了一张图画，下面还歪歪扭扭地写了三个字：三色堇。很动情的声音如涓涓溪水弥漫整个班级——
Long long ago, 堇菜花是纯白色的，像天上的云。西方顽皮的爱神丘比特是个带翅能飞的小顽童，他手上的弓箭具有爱情月老的魔力，射中谁，谁就会情不自禁的爱上他第一眼看见的人。可惜，丘比特既顽皮箭法又不准，所以人间常有孔雀东南飞。一天，丘比特爱心又发，找到一个倒楣鬼，准备拿他来射箭。谁知道一箭射出，忽然一阵风吹过来，这支箭竟然射中白堇花。白堇花的花心流出了鲜血与泪水，这血与泪干了之后再也抹不去了。从此白堇花变成了今日的三色堇……
王强像一个“品花大师”，没有看稿，就这样娓娓述说他还不懂的但又朦胧好奇关于花的传说，好像他就在那时化成了一株“血与泪”干了之后的三色堇：紫、白、黄，斑斓交错，像蝴蝶展翅，又像抗争命运不公的卫士……
初二开学，王强没来，他爸爸来了说：他走了，他在生命最后时刻，还想着那天他讲的“三色堇”，还想着那天和你一起看的“每一朵花囊都在烈日下爆裂嬗变、无数的花籽飞溅”，还想……，他微笑着走的，他最后送给老师一件礼物——很普通的一个花盆，里面满满的土。他爸爸说：王强说你爱花，他把那次和你一起看花结的籽捡回来种在这盆里了，说提前祝老师节日快乐……
我听了，没哭，但心很痛很痛。我虔诚地把花盆放在宿舍朝阳的窗台上，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给那光秃秃的土浇水。后来，因到外地培训学习一周，回来后，发现花盆不见了，急忙询问同室同事，原来他看是一盆什么也没长的不起眼的花盆，嫌其丑陋，就把它扔到窗外了，为此我和他干了一架。
过了段时间，看到有同事上调城里，心情又压抑起来，躲在宿舍里推开桌前久闭的窗户，刹时我惊呆了——
窗外，农村黑坳坳的土地上，一个摔成两半的花盆里长出一株瘦瘦的嫩苗，青翠欲滴的绿叶上，一朵羞涩的花骨朵在俏皮摇摆，好像一盏燃烧的生命之灯，充满天地。像那圆胖的帅气的小男孩，耳边又传来“大师”讲三色堇故事的梵音。
刹那间，所有的迷惘、所有的不公、所有的抱怨……统统弃之于海。也许人的一生就像一次旅行：有短途、中途、长途。沿途中既有数不尽的坎坷泥泞、陷阱，也有看不完的靓丽风景。阳光、希望、快乐、幸福……我们拥有；黑暗、绝望、忧愁、不幸……我们抗争。也许个体有限生命对于无限宇宙而言，只是惊鸿一现，飒沓如流星。
眺望远方，窗外的天蓝云白，与远处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交织在一起，如夏花般绚烂！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介绍
作者简介：
顾士刚，江苏省徐州人。爱好写作，曾在中国环境报、中国县域经济报、消费日报、新华日报、华商报、江苏党校报、现代快报、陕西农村报、徐州日报和人民网、新华网、宣讲家网等国家级媒体平台上发表数百篇文章，《70年蚕桑小镇“破蚕成蝶”》被江苏省人民政府选为经典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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