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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秦文学微刊ID:sanqinwenxue不忘初心 梦在三秦
不想说再见
文/李雪晨
我不知道怀揣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走进了人事部。原本短短一两百米的距离，我竟然走了五六分钟。看见我走了进来，人事部的华姐递过来了几张表单。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受疫情的影响，我们公司从下个月一号开始正式裁员。这几张表单，你好好地看一下。”
“看来真的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唉！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我双手接过了眼前的《薪资结算表》，仔细地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怀着惆怅与无奈的心情，双手颤抖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也就在签完字的那一刻，我手中的笔与眼泪同时掉到了地上。说句心里话，我真的不想说再见。就算这个“再见”，我几乎已经说了三次。
2014年2月初，我应聘到了裕元工业区裕盛鞋业Crocs（卡骆驰）厂。我们工厂隶属于台湾宝成国际集团，主要生产美国著名品牌“Crocs”牌运动鞋。我们宝成集团，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鞋王。可以说全球每五个人脚上，就有一双宝成集团所生产的鞋子。而我们厂所生产的洞洞鞋、沙滩鞋、休闲鞋等款式鞋子，更是世界名牌中的精品。所以当初我为自己能加入到这样的大公司，而深感骄傲与自豪。
我所分配的部门是工厂的核心技术部门，业务开发技转部。还记得我们的第一任老大是唐瑛唐老大，一个慈祥可亲的大姐姐。她可以说是，我在鞋业开发方面的领路人。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曾经在集合时，对我们说过的一句话：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而我们脚上穿的是什么？穿的是鞋子。所以我们要对自己手中的每一双鞋子负责，就是对每一位顾客的人生之旅负责。”
虽然当初我对这一句话是一知半解，但是我快就从实践中寻找到了答案。在大家的帮助下，我不仅很快就掌握了每一双鞋子的构造，而且还学会了很多鞋机的操作。我的工作是部门的第一道关卡，主要负责领料与品检工作。我每天奔波在业务、仓库、现场三点之间，每天也都面对着纸板、样鞋、鞋材等枯燥乏味的东西。但是每次当我经过出货仓的时候，看到我们所生产的一双双鞋子,从这里装车出货走向了全世界，我的心中又是无比的自豪与骄傲。
那个时候正值我们工厂最辉煌的时候，新老两厂加起来都有一万多人。当初我们一起进厂的足有二三十号人，可到最后却只剩下了我和陈班长两个人。现在回想起来，这真的是“物是人非，事事休”。还记得我那亦师亦友的课长罗哥，我们一起工作，一起创作。无论工作还是生活方面，他都曾经给与过我莫大的帮助；还记得我的第一个师兄叫做阿宝，一个典型的工作狂；还有我那帅气的河南老乡，一个名叫“幸福”的幸福男孩；还忘不了仓库里的那一帮帅哥，办公室的那一群美女们；平时我们在一起辛勤工作，一起吹牛打屁。大家互相帮助学习，又互相比赛较劲。也正是有了这一帮亲爱工友们的陪伴，我才度过了在Crocs厂最开心快乐的前几年。
可是时间到了2017年初，整个制造业开始普遍低迷。公司高层出于战略决策的需要，将我们的生产现场开始往越南搬迁。很多的订单与型体也都转走了，所有的大陆籍员工也在开始资遣。当这个消息传到我们耳边的时候，我们部门也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当大家都以为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可是最后却又出现了新的转机。集团决定将我们开发的所有部门，统一收编成了现在的“兴泰咨讯”公司。我们工厂也在凤凰涅磐之后，又重新开始了有序经营。在春节过后，我们正式开始往裕盛老厂那边搬迁。虽然当时我没有亲身经历那搬迁的过程，但是我知道那绝对是一个漫长与伤感的过程。
自从我们搬迁到老厂这边之后，工厂的各项制度都在发生改变。因为主观与客观的因素，身边的很多工友也都陆续离职了。虽然说干活的人是越来越少，但是工作量却是越来越大。很多同事的工作都发生了变动，其中也包括我。工厂为了追求更大的利益化，又引进了很多设备，而且还在不断控制成本与开支。于是我们不得不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态，努力加强自己的每一项技能。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几乎所有的人都成了全能工。我们也成功潇洒地完成了，从“保安到特种兵”的华丽转身。就这样我们又忙忙碌碌，兢兢业业地干了两年。
到了2019年1月份的时候，第二次说再见的机会又摆在了我的面前。那就是我和工厂，签订的劳动合同到期了。出于想回家发展的原因，我向工厂提出了辞职，可是工厂的几位老总却非常热情地一再挽留。而且我们部门的老大，也在不停地做着我的思想工作。在大家的盛情挽留之下，我不得不又选择留了下来。因为我是一个非常注重感情的人，在这个相亲相爱的大家庭待久了，我还真的舍不得这一帮兄弟姐妹们。我也相信我这一次的选择，绝对是非常正确的。
原本以为2020年，应该是我们工厂更加辉煌的一年。谁曾想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扰乱了全世界人的生活节奏。老天爷不仅在年初给我们放了一次长假，而且一个口罩还让我们戴了整整大半年。我们在家里关了四十多天禁闭之后，终于千辛万苦地赶到了工厂来复工。可是随着新冠疫情在国外的不断蔓延，对我们外贸企业的影响也越来越大。还没等我们上几天班，各种版本的小道消息就开始在车间里面不断地蔓延。
起初我们都以为它只是谣言，谁曾想到了六月份之后谣言却变成了真的。工厂的政策是朝令夕改，各种订单也是接二连三地取消。我们也开始没班加了，工资也是越来越低了。于是车间里边的气氛犹如山雨欲来般的压抑，大家的士气也是一落千丈。终于有一天传来了美国Crocs总部将与我们宝成彻底解约，公司也将在八月底大裁员的消息。于是第三次说再见的机会，又摆在了我们的面前。虽然说我们的心中有太多的不甘与失落，但是我们还是尽职尽责地完成着每天的工作。始终努力坚持站好最后一班岗，直到曲终人散的那一刻。
当我从人事部走出来的时候，我也走出了自己刚才那长长的沉思之旅。这个时候我们的手头上，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做了。车间里除了那呼啦啦的排风扇响之外，到处都是死一般的沉寂。虽然很多人的眼睛还在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但是一个个神情晃忽，沉重的心里也不知道都在想着什么。虽然说平时我们成天在嘴边喊着，“这个工厂是如何如何的垃圾！”，可是真的到了要离别的那一天，大家的心情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回首过去的时光马上快七年啦，我也该“毕业”了。在这2400多个日日夜夜里，我们见证了Crocs厂的辉煌与衰落，也留下了太多的汗水与故事。
这个时候不知道谁的手机里边，响起了吕方的那一首伤感的《朋友别哭》。刚开始的时候是一两个人在随声附和，紧接着整个车间里面的人全都跟着唱了起来。甚至很多知心的朋友都相拥在一起，大家是边唱边哭。虽然说“铁打的工厂，流水的兵”，可是当“再见”二字真的要说出口的时候，大家的心中却犹如刀绞般的难受。
“明天我们就不用上班了，大家下班去吃个散伙饭，怎么样？”
“熊二你今天晚上可不要装狗熊，这杯离别的酒也必须要饮完。”
“兄弟，你赔了多少钱？”
“美女我要走了，你可不要哭哦！”
“你也不瞧你那怂样，老娘有泪，也不会对你这个刁毛流！”
“兄弟今后如果到哪里发财？记着带着哥啊！”
“无论天涯海角，我们永远都是兄弟！”
看着这相亲相爱的一幕，最后一次在车间里上演，我的眼睛也不由的一阵酸痛。此刻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也许只有等到今天晚上那顿散伙饭的酒，才可以消除心中的离愁别绪。也许只有此刻回响在耳边的这一首歌曲，才能表达内心的忧伤与惆怅。
有没有一扇窗
能让你不绝望
看一看花花世界
原来像梦一场
有人哭
有人笑
有人输
有人老
到结局还不是一样
……
（本文图片除有标识之外，均为原创。）
作者简介
李雪晨，男，40 岁，陕西省咸阳市人。东莞市作家协会黄江分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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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鱼儿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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