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无关 姜林齐拍摄于额济纳旗胡杨林·2020·10月
作者于小燕,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在《中国社区报》《中国审计报》《检察日报》《甘肃日报》《山西日报》《教师报》《大河报》《大众日报》《小小说选刊》等报刊杂志发表小小说、散文、诗歌三十多万字。新浪博客:酒泉于小燕的博客。博客认证:头条文章作者。个人微信号:jqyxy6,个人公众号:于小燕的农家生活。
建强的女人
于小燕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她怒容满面。
她在麦子地上,割了一下午麦子,累得腰酸背疼。牛感冒了,建强去了城里,给牛开药。不知道回来了没有,一下午都没见人影。
眼见日头西斜,太阳就要落下山去。回家还要喂牛喂羊喂鸡、做饭,饭吃过还要喂猪。她收了镰刀,提了一个来时就准备好的大大的芨芨编制的筐子,到埂湾给羊割了一大筐绿草。提了草,拿了衣服、草帽、暖壶、杯子、没吃完剩下的两个苹果,回了家。
老远,她就看见建强在街门前的葡萄架下,翘着二郎腿,坐在躺椅上,跟队里的几个闲人聊天。
她的气不打一处来。走到门口,也没有住脚步,冷着脸一声不吭就进了门。
更令她生气的是,她胳膊弯里提着那么重的一筐草,筐里放着镰刀,手里还索罗铃铛的拿着那么多的东西,建强不但没赶快过来接住,连屁股尖尖都没抬。
她憋着一肚子气,到羊圈把绿草倒给羊,又到草圈,把昨下午割来的苜蓿和铡好的黄草掺匀,揽了满满两大提筐,提到牛圈。两个黄牛,吃得滚圆滚圆的,正卧着倒嚼。一见她进来,看见筐沿上露出来的干草里夹杂着的绿莹莹的苜蓿,马上站起来,跟着她的屁股,都抢着往槽跟前挤。她一边用身子使劲的往后夯住牛,一边骂:“不要急,就给你们给呢!这喂下狼的!几时见了都急着呢,顿顿吃着呢,又不是没给你们给过!”
牛可不理她的话,睁着大眼,伸长脖子,上来就抢。她急得抬高胳膊,提高筐子,连倒带用手扒拉,飞快地把草往牛槽里填。尽管如此,两头牛嘴里都还是抢到了苜蓿秧子,它们饶有风度的后退一步,摇头摆尾的,高兴的咀嚼着苜蓿,平和的望着她。她趁机把提筐翻过来,把筐里的草在牛槽里倒尽。两个牛已经咽下了嘴里的草,又兴奋地向前。她连忙从两个牛中间挤出来。
过来顺路到粮房子里,挖了半碗苞谷,又回去把鸡喂了。
走到前院一看,建强还在门上,没进来。她的心里“呼呼呼呼”的,好像有好几捆子柴火在胸中点燃了一样,烧得她要爆炸了。可是街门上有人,她不好发作,只好按下一口气,站在院子里,轻轻的唤了一声——建强!
她料想建强听见了,但是建强没动静。她压下怒火,又稍微抬高了嗓门喊了一声。她听见门外孙老大说,媳妇子喊着呢,赶快进去,去的迟了挨打呢。王老二说,太阳落掉了,回吧,回去了喂牛走。段老三说,就是,我的牛也没喂。一时间,就都散了。建强也慢悠悠的走进来。
她一看建强走的那两步,顿时怒火冲天:“我忙得这样,你还八字步摆上悠闲的?”
建强不以为然地说:“咋了?我把牛的药买回来了,又不是没买回来?我买回来把孙老大他们找上,把药都已经给牛灌上了。”
她的火熄了熄,进厨房准备做饭。
“吃啥呢?”建强问。
“把人累的,和些面,做个汤面片吃吧。”
“吃啥菜呢?”建强又问。
“家里有啥就吃啥吧。要不,你去地上揪点茄子辣子,我炒个茄子辣子西红柿。”
“我不去,你去。”
她熄了的火,一下子又重新燃起来:“一下午你就买了个药?你到兰州买去来还是到北京买去来?麦子眼看黄得落到地里头了,天气又阴一下晴一下的,你还是把药买回来了,赶快到地上,帮着把麦子割一割,割掉一把是一把。不割麦子了,还是把牛了羊了的喂上,你倒好,啥也不做,坐在门上谝闲传子去了。我回来,牛了羊了的饿得“咩咩”叫!”
建强也火了:“你不想摘去了就算了,家里有啥了做个啥!我又没叫你非做啥,你叨叨叨叨说上这些子话!”
这时,九岁的儿子从外面玩上回来了,看见她便跑到了她的跟前:“妈妈,我饿了,今天吃啥饭?”
一见儿子,她心里的火瞬间又熄了下来。可怜的孩子,没有爷爷奶奶,一到忙日子,跟着大人受罪。吃饭吃不到时间上,饥一顿饱一顿,瘦了一圈。
她连忙说:“妈妈做拉条子,炒个鸡蛋西红柿给你吃,咋样?”
儿子说:“好啊。”
“那你跟爸爸玩,妈妈摘菜去哦。”
“好啊,”儿子说,“爸爸,你跟我玩跳棋好吗?”
“我不玩,你一个人玩去。”建强坐在沙发里,低着头玩手机,害怕儿子缠他,他把身子转向了一边。儿子嘟着嘴走了出去。
她有心说丈夫几句,但天马上要黑了,连忙细细洗了手,把面和好醒上。洗掉手上的面,拿了平时摘菜用的竹篮子,就出来了。路过老公身边的时候,她看见他满脸是笑,盯着手机,手机里传出“哈哈哈!哈哈哈”的声音。她登时就一肚子气。她知道他在玩抖音。
她觉得自己现在有了心理问题。凡是老公喜欢的,她都不喜欢。以前她也喜欢抖音,但她不过是偶尔玩几分钟,只要一有事,马上放下就不玩了。可是老公,把手机当成了命,一不拿手机,就像失了魂一样。
手机本来是个好东西,抖音也能让人愉悦,可是玩玩就行了,你不能拿它当饭吃。关键在人,有的人把手机当生活、工作、学习的工具,可是有的人,却成了手机的奴隶。
她一看见老公啥也不做,整天价躺在沙发里,拿着手机那种一脸傻笑的样子,心里就气得不行。觉得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孩子孩子没人管,活活没人做,钱钱不挣去,还要当爷一样的把他伺候着。一说,就吵架。吵得她心里都凉凉的了。好几次,她都想到了离婚。
出了院门,往村北头走,她家的菜地就在村口往北不远。村口有一家烤饼店,店门前有三四个小孩在玩。这是一家子的孩子。他们的爸爸妈妈生了他们四个。儿子要是也能像这样有这么两三个玩伴多好,她想,她真有心再生个二胎。可是生个二胎,孩子谁带?活谁做?店主和妻子坐在门前头,面前放着一个从废旧市场买回来的漆掉得连颜色都看不出来的木头茶几。女人坐着个小板凳,背对着她,两个胳膊肘支着茶几,手托着下巴,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男人拿着一根筷子,含着笑,一面听女人说话,一面打扫着桌子上的骨头。应该是羊骨头,不知怎么竟剁得那么小,指头蛋一样大,小山般的盛了满满一盘。孩子们追着、跳着、笑着、跑着,真正是幸福的一家人!
看见她过来,女人问,干啥去?她说,摘个菜。
女人年龄不大,已经有了许多白发。或许是因为孩子生多了的缘故,或许是起早贪黑烤饼子的缘故,或许是操心太多的缘故,或许她是少白头,本来就有白发。看她一脸满足的样子,两口子辛苦打拼,日子应该过得不错。
她呢?虽然不穷,但绝对还没富到可以离婚的程度。一想到离婚时的财产纠纷,她就不再想去离婚。如果足够有钱,她愿意带着儿子生活。可是显然,如果离婚,不管她还是老公,单方面都不能给儿子提供现在这样还算不错的生活。包括家庭环境和教育。
要说钱和物质,要多少才是够?开心和快乐才最重要。可是这个开心和快乐,在不同的人身上,也不一样。有的人,又是车又是房又是钱,就是不开心。村东头租房子住的河南女人,拉扯着个孩子,每天骑着脚踏三轮车,到处收破烂,孩子就像垃圾一样,被她和破烂搁在一起,放在三轮车里,可是她们生活得开心、快乐。每天夕阳西下,鸟儿归巢,村里屋顶上的炊烟袅袅升起,放羊的人赶着羊群回家,地上耕作的人也都回家的时候,河南女人便带着她一天的收获和她的孩子,拐过村头的烤饼店墙角,骑着她那破三轮车,回来了。车帮子上开了的铁皮、车子里的破瓶烂罐、塑料、纸板了的,随着路的坑洼、车子的摆动,“咵咵咵咵”、“叮叮当当”、“哗里哗啦”,响个不停。孩子吃着零食,女人一路大声的跟遇见的人打着招呼,一路“哈哈哈哈”的,播撒着爽朗的笑声,好像世上只有她最无忧。
比起河南女人,甚至比起烤饼店女人,她过得简直是太好。她有房有地,她的房子不但自家住得宽宽裕裕,还有出租的。虽然不是特有钱,但也算衣食无忧,儿子又可爱,老公对她也不能说不好。除过手机,她和儿子就是老公的全部。手机是大老婆,她算二老婆,但是,一个人,有必要跟手机比、吃手机的醋吗?
她想起结婚十年来老公的好,老公做的这,老公做的那。一桩桩一件件,有如在眼前。
炒一个儿子爱吃的鸡蛋西红柿,再炒一个建强爱吃的茄辣西,再掰几个玉米棒子,回去吃过饭了煮。一到菜地,她的心情变得愈发好,腿轻了,脚快了,两眼放光。顺着埂子,齐刷刷的长着四埂湾甜玉米,英姿飒爽的,十分好看。地里西葫芦开着黄色的花,叶子长得伞住了地面。茄子、辣子、黄瓜、豆角、香菜、油菜,都能吃了。土豆开着紫色的花,和蝴蝶、蜜蜂卿卿我我。地中央一棵半大桃树,结满了毛茸茸的桃子。她摘了几只嫩嫩的长茄子,揪了几个绿油油的长辣子,又摘了几个红彤彤的、熟透了的西红柿,掰了十几个鲜绿可人的玉米棒子,欢天喜地的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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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燕的农家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