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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杉:一个喜剧演员的自我修养

新一期《新舞林大会》,乔杉出场了,在言承旭、迪丽热巴、董洁、吴莫愁等偶像明星之中,喜剧演员身份的他,非常出挑。他和舞蹈演员小白,合作了一段名叫《粉红豹+007》的以特工谍战为主题的地板舞,电影感十足。
在新闻发布会和前两期节目里,乔杉都是以搞笑的形象出现,跳了《海草舞》和霹雳舞,让现场一片欢乐,但《新舞林大会》虽然是综艺,核心却还是演员们的肢体表现力,是铁下心来比试舞蹈技能——或者说,进入新角色的能力的。之前播出的A组演员的表现就说明了一切。搞笑或许也是现场效果的一部分,但肯定不是全部。
▲乔杉在评委和搭档面前跳《海草舞》,这是他去幼儿园接女儿垛垛的时候,看到的舞蹈。
乔杉以非常认真的态度,参加了这个节目。他请了凭《这就是街舞》走红的舞蹈艺人小白,担任自己的搭档,开始了非常艰苦的训练。训练耗费了大量时间,其间几次受伤,别人问他,“有没有想过中途放弃”,他说:“没有,练都练了,怎么也得演完了以后,被淘汰了我能接受。”
▲乔杉和搭档小白,在上场前,还在商量表现手法。
后来谈到这段经历,他说:“跳舞是一件特别神奇的事儿,没有觉睡没有饭吃,天天做着一样的动作,听着一样的音乐,感觉特别枯燥,但又特别有意思。”
他也希望,自己能给出一段不一样的舞蹈,和他一贯的形象不一样,不搞笑,不以戏谑取胜,而是能够展现舞蹈设计的精巧,舞蹈本身的表现力,有电影感,有视觉冲击力。最后呈现出来的,就是《粉红豹+007》。这段舞不长,但乔杉的基本动作,以及有难度的自体旋转,时钟控制,还有和小白的双人SWAG,都做得非常出色,让全场为之惊叹。
他对这个节目也挺上心的,尽管这只是他同期参加的众多综艺节目中的一个,尽管他只是这个节目的许多演员中的一个,但他还是每天在微博上吆喝,发布节目视频,配合节目组拍摄各种花絮和小访问。8月12日的节目结束之后,他就在21:31分发了微博,九宫格图片,配以文字“还可以吗”?征求观众意见。
▲乔杉在《新舞林大会》播出当晚发的微博。
虽然只是一个和跳舞有关的综艺节目,却也能说明,成为演员,都要经过哪些磨练,成为喜剧演员,人们要求的其实更多。演员需要有108种技能,喜剧演员却得学会更多,更熟练,因为,人们要求于普通演员的,是郑重其事,他们有很多的机会,放大自己的技能,但对于喜剧演员,人们要求的却是貌似轻松地一笔带过。
乔杉面对《新舞林大会》的认真态度,和他此前的认真,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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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的作家保罗·奥斯特,在他最著名的作品《幻影书》里,写了一个喜剧演员的故事。
主人公是个作家,他在经历了人生重创后,看到了默片时代的喜剧演员海克特·曼的作品,被这位喜剧演员的作品抚慰了:“它看得我笑了起来,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但那是我自六月份以来第一次对着某样东西发笑,当我突然感到一股震颤从胸口勇气变成回荡的笑声时,我意识到我的人生还没有走到尽头,我的一部分自我还想继续活下去。”
很多人都有类似的体验,在他们情绪低落的时候,笑,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完全麻木,还对生活怀有希冀。因此,喜剧演员在明星中,往往拥有奇特的地位,一方面,他们深入人心,甚至权势炙人(西德尼·谢尔顿小说《镜子里的陌生人》中的主人公就是凭借脱口秀成为娱乐豪门),但另一方面,人们又对喜剧演员怀有成见,觉得他们难登大雅,觉得他们缺乏底蕴,声名来得太容易。
其实,笑是一项较高的情绪运动,让人笑,需要极大的知识和阅历储备,需要用极度认真的态度,调动全身能量去进行。所以有人说:“喜剧表演是最高表演”。 著名影评人magasa也说:“他们(喜剧演员)仿佛是生活在人间最后的天堂。”能够演喜剧的演员,演起其它角色来,都是驾轻就熟。
乔杉在成为人们熟悉的喜剧演员之前,有过很长时间的积累。
1984年,他出生在一个警察世家,他的父亲虽然是警察,也特别喜欢文艺,歌唱得很好。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乔杉从小就想当警察:“男人都有这个情结的。觉得当警察很帅,穿着警服,谁都怕你。我爸是老刑警,总出去抓人,小时候就觉得老见不着他。”

▲乔杉和他的父亲。照片来自乔杉在父亲节那天发的微博,在这两张照片后面,爱女狂魔乔杉,还配上了自己和女儿垛垛的照片。
后来真正发挥作用的,却是父亲的文艺基因,他在中学时,就跟着师哥学吉他,组乐队,后来,师哥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他从师哥那里,听说艺术类考生就是考朗诵、唱歌和形体,通过艺考之后不用上课,马上被吸引了,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考了中戏。与此同时,他也报考了警察学校,后来也通过了。
结果到北京参加考前培训班之后,却发现强手如林,难度非常大,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参加了考试,后来顺利考入中央戏剧学院。在警校和中戏之间,他选择了中戏,成为04级表演系1班的一员,和刘智扬、张一鸣、刘丰源、张子栋、原维、郑清文、原雨、刘丛丹成了同届同学,佟丽娅也是他们那一级的,和他们同级但不同班。
上了中戏,并不等于就能顺利成为演员成为明星。2016年,在李静主持的《静距离》里,乔杉曾说,他原以为毕业就能火,毕业之后却无戏可拍,起初他还挺乐观的,他妈给他打电话,他说马上就火了,不行到北影厂门口站着,到了北影厂门口,却没人搭理他。他不得不跟他妈妈要生活费,为了不增加妈妈的负担,他精确地计算了自己挨过当前几个月需要多少钱:2200块,结果妈妈也当真汇来了这么多钱。
▲乔杉在李静的《静距离》里,讲述自己的往事。
有那么一段艰难时期,为了赚生活费,他参加各种演出,不错过一切机会,包括下乡演出。朋友拉他参加一个面向农村的“星火工程”系列演出,他欣然前往,每次演出,演一个小品,三首歌,再跳个舞,给80块钱。他们一共七个人,就能包一台晚会。就这么,靠着下乡演出,竟然也过了两年。
妻子莫丹摆过地摊,他去帮忙,但摆地摊的滋味并不好,“多大的舞台,我都没害怕过,但是那天在那个地摊上,我就觉得,喊得好像不好,我就老是想,这个项链,这个毛衣链,五块钱一条,15块钱两条的时候,这不是我想说的话。”
在那种境况下,他还始终力求突破,曾经邀请了圈内的师兄弟们吃饭,希望他们给支支招,结果,“整桌人都说,乔杉你不行”,“你就是选错行了”。他当时心想:“你们都没看过我演戏,就否定我,为什么连个机会都不给?我当时心里就想,如果有一天我混出点名堂,我绝对不会对后辈这样的。”
2016年,在《静距离》里,他的妻子莫丹说,她一直都记着当时那个饭馆的名字、位置,当天吃了什么,以及谁坐什么位置。
▲乔杉的妻子莫丹,在担任乔杉的经纪人之前,也是一位演员。
那段时间的艰苦生活,让他对别人的困难也感同身受,产生深深的共情。他曾在《大明星小故事》中,说过一件小事。2008年以后,他在剧场里演话剧,有天回到通州的住所,坐公共汽车路过长安街,看到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姑娘,一边啃着玉米,一边在哭。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哭,但他很懂得她为什么哭。
经历过这么多悲剧,在看不到希望的境况下被揉来搓去,他应该消沉吧,但他没有,东北人耐造,他应该出演悲剧吧,他也没有,他成了喜剧明星。
▲乔杉在《大明星小故事》里,讲述那个女孩啃玉米的故事。
艰难的生活,成了很宝贵的储备,让他更深刻地理解了苦与乐,更多维度地体会生活里的种种况味,也让他能更自如地进行嘲讽和自嘲。他对生活的理解逐渐沉淀下来,他的喜剧形象逐渐成形。
这些际遇,也让他慎重地面对每一次机会,对每一件工作都认真对待,不管那是重要的演出机会,或者一个综艺节目,或者是给朋友帮忙。参加《新舞林大会》时,他所表现出来的认真、慎重,对每个环节的深度参与,从上节目到宣传亲自上阵,就是这种态度的一个具体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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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后,转机慢慢来了,先是和同学张子栋、张一鸣、崔志佳、修睿组爱笑兄弟,在综艺节目里当表演嘉宾,演电影。然后是《爱笑会议室》,紧接着又是2012年,在大鹏的网剧《屌丝男士》系列里,出演“大保健金牌会员”。2014年,他和修睿一起,参加东方卫视《欢乐喜剧人》,并且进入总决赛。他的时代开始了。
尤其是《屌丝男士》,至今也被人念念不忘。他是凭借这部剧,奠定了他的影像形象,他之后扮演的很多角色,都和这个角色有相似之处。
他和大鹏,是在开心麻花的舞台上认识的,当时的大鹏,在搜狐工作,来给开心麻花当主持人,“他一出来,还戴个耳钉,我心说这主持人真够土的,以后肯定也不怎么样,别人告诉我这是搜狐的大鹏。其实那时候我也没好到哪去。”
后来,大鹏邀请他出演《屌丝男士》,他出于帮忙的心态,接下了这部戏。他在戏里的那个角色,其实是没有名字的,很多时候,只是一个“足疗客人”,是戏份稍多的“匪兵甲和匪兵乙”,而且,角色所在的环境,往往都比较逼仄,可以腾挪的空间非常小。
▲《屌丝男士》里的乔杉。
多年舞台磨练和生活历练,在这个时候就有用了,他努力揣摩这个角色的各种心理状态,面对类似的场景,都要给出不同的表演方案,让人物在最简单的剧情里立起来,有根,有性格,有心理活动,把这个戏份并不多的“足疗客人”,演得活灵活现,像足了我们在生活里经常遇到的某一类人,给网友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所以,网友特意把他的演出剪出来,做了一个合集,至今也在网上流传。
然后是2015年的《煎饼侠》,2016年的《情圣》,2017年的《悟空传》和《缝纫机乐队》,和即将上映的《转型团伙》和《神探蒲松龄之兰若仙踪》。以及,登上2016年春节联欢晚会,和修睿一起出演小品《快递小乔》。
▲乔杉在《煎饼侠》里。
他的众多角色中,最让人难忘的,是《缝纫机乐队》里的小镇青年胡亮。他身在小镇,不肯丢下音乐梦,找来一群虾兵蟹将,外加一个骗子,组成一支乐队,为了这个乐队殚精竭虑,耗尽家财,而且,在故事的后半段,他个人的梦想,和一代青年人的梦想融合在了一起。
大鹏扮演的经纪人程宫,在这个过程里,是有态度上的转变的,而胡亮却是始终坚定的,他像个摇滚版的王彩玲,为了梦想,愿意被人嘲讽,被人欺骗和羞辱,但他坚信“不去做,有些东西在你心里就真的死了。”
▲《缝纫机乐队》,胡亮和他的伙伴们。
在这部双男主的电影里,程宫完成了成长,完成了梦想的觉醒,开始以一种更积极的态度面对生活,而他的成长,恰恰是在胡亮的帮助下完成的,胡亮的坚定不移,成就了程宫的转变。而像胡亮这种保持着始终如一的价值观,愿望强度有起有伏,但却不断强化的角色,是非常难演的,乔杉却让这个角色的固执、激昂、低落,变得非常可信,他的可信也成就了整个故事的可信。
▲《缝纫机乐队》,胡亮准备发出招聘乐队成员的广告。
另一部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肖央和乔杉主演的《情圣》。这部电影的豆瓣得分是6.0,上映之后,因为其中三观不正和直男癌的桥段,在微博上被骂成一片,但它的确是一部被低估的电影,收放自如,含蓄闷骚,性苦闷和性挑逗的段落,都设计得恰到好处。
乔杉也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一类中年男性的性格和处境,他们看起来憨厚迟钝,但心里也有点小算计,能在青春的尾巴上捞两把就捞两把,有贼心也有贼胆,有计谋也有行动力,却总是在阴差阳错中,被拎出来晒出来,成了别人的笑柄。
▲《情圣》里的乔杉,和大众情人克拉拉狭路相逢。
乔杉有独特风格,却也不是一成不变。《缝纫机乐队》里,他以自己的固执,衬托出了程宫从轻浮到深沉的转变,在《情圣》里,他又以自己的憨厚闷骚,小打小闹的不甘心,浅尝辄止的反抗,衬托出了肖央的明骚尖锐。不同的戏里,他能给出有差异化的表演,同一部戏里,几个角色相近的情况下,他依然能让属于自己的角色有差异性,让角色呈现出深深浅浅的灰度,区别于别人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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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杉的角色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扮演的这类角色,是有时代立足点的。
乔杉的形象,看起来浮躁浮夸,像个饱经世故的江湖中人,但眉宇间却有一点忧郁和憨厚,这点忧郁,让他的角色,有了更多可以拓展的余地,有了更多性格和命运上的可能性。他演的角色,一边浮夸着,一边却在观察周围人的反应;一边色厉内荏地跳窜着,一边想要回到那个忧郁的自己,和忧郁的角落。这个时代许许多多场面上的人,和纠结不安的江湖人,大都如此。
▲乔杉讲述自己对《悟空传》中卷帘这个角色的理解。
他对此也有清晰的认识,他认为,“喜剧也有时效性”,陈佩斯的“二子”系列之所以经典,是因为它反映出那个时代和人物的生存状态,是有根的,有来历的。而他之所以被人记住,获得认可,也是因为,他展现了这个时代下的人,特有的性格和状态。
当然,戏外的功夫,观众是不可能看到的,即便角色塑造得再精彩,观众也会以为,那是出于偶然,是撞上了。观众不会去了解其中因果,和来龙去脉。
通过《新舞林大会》这样的综艺节目,观众却可以具体而微地看到,乔杉面对一个近乎全新的领域,一种全新的角色,一种全新的表演场域,是怎么样找到自己进入的姿态,进入的角度的,又是怎样利用一切时间,去熟悉新的角色和新的技能,他需要从一招一式开始学起,对每一个动作细心揣摩,跟上合作伙伴的步伐,为此要付出半身青紫,体重骤降的代价。台上的两三分钟,是要付出许多努力的。
▲《新舞林大会》,乔杉和小白在排练中。
看了《新舞林大会》,相信很多人会了解,他之前的演出,绝不是简单的本色演出,不是出于偶然,而是建立在深厚的储备,和认真的练习基础上。每一个电影角色,其实也和《新舞林大会》中的舞蹈演员身份一样,需要从头开始,全情投入。只不过,人们看不到这个过程。看不到认真,只看到偶然。
▲《粉红豹+007》的舞台效果挺不错。
事实上,没有偶然,没有天降好运,只有旷日持久的积累,面对大事小情同样的认真。就像乔杉这样,对演员生涯,非常认真,对自己的生活,非常认真,每个角色,每场戏,综艺节目里的一首歌,一段舞,体育活动里的一场篮球,他都全力演好。认真是一种旷日持久的习惯,也终究会显现出它的后果。
他戏里戏外的形象,也可以让很多人参照。很多人都像他一样,在浮浮沉沉的生活中,不安着,焦虑着,碎片化着,却也随时随地认真着,沉浸着,随时准备抛开杂念,全力以赴,去认真地抓住一次机会,一段未来。
许许多多次重新开始,许许多多个小镇摇滚青年、中年闷骚男、《新舞林大会》里跳舞的007这样的角色,带来了许许多多的可能,和许多新的未来。他,或者我们,就是在这种可能中,一次次重新认识自己,变成更好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