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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剧照
佟振保是在第一次嫖娼之后，决定以后“必须随身携带一个对的世界”。令他感到羞耻的并非嫖娼本身，而是“他在她身上花了钱，也还做不了她的主人”。他从此决心“做自己的主人”，这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事。
他交的第一个女友是在英国，叫玫瑰。即便他对玫瑰着了迷，但仍少不了打算和考量，他不认为玫瑰是对的人，因为“这样的女人，在外国或是很普通，到中国来就行不通了。把她娶来移植在家乡的社会里，那是劳神伤财，不上算的事。”
离开英国前的一天晚上，玫瑰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他了，因为他如果有什么话要说，早该说了。“由于一种绝望的执拗”，玫瑰疯狂地拥抱和亲吻他，让他知道，“他要怎样就怎样”，然而振保认为，“这种事”不是他做的，他控制住自己，也就达成了他的人生要旨：“他是他自己的主人”。
后来他跟娇蕊之间的故事，也遵循了这样的人生信条。
娇蕊爱上振保，原因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振保要抵抗得这样的诱惑，实在未免太难。娇蕊是这样一个性感、热烈、“一寸一寸都是活的”、成熟又年轻、天真又聪明的女性，有点像他因为自制力而错过的玫瑰，“而且这女人比玫瑰更有程度了”。
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剧照
佟振保奇怪自己总爱上这样的女性。他奇怪“怎么会净碰见这一类的女人呢”？可是这并不奇怪，张爱玲另一篇小说《封锁》里的名句：“世界上的好人比真人多……翠远不快乐。”佟振保，也不外是这么一个好人，他也和翠远一样不快乐，他被玫瑰和娇蕊吸引，因为她们虽然未必是好人，却是真人。
当时的振保，是娇蕊的房客，振保搬进来的第二天，娇蕊的丈夫士洪就出差去了，一走几个月，他和娇蕊的恋情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但他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他必须只做“对”的事，意识到自己的欲望，他开始躲着娇蕊。
他曾尝试说服自己：毕竟娇蕊和玫瑰不同，她是个有夫之妇，“一个任性的有夫之妇是最自由的妇人，他用不着对她负任何责任”，只是，他不能对不起当初的自己，他，一个多么克制的人，朋友之间的楷模，他正确的人生，不能毁于一个贪玩的有夫之妇。
使振保防线崩溃是一个看似偶然的事件。午间回家拿大衣，他发现娇蕊把他的大衣挂在起坐间里，自己坐在对面，点着振保吸剩的烟头，看着那件大衣发呆。振保没有料到娇蕊竟然如此痴心于他。一个这样美而老练于恋爱的人，却对他佟振保情有独钟，他被这分荣光征服了。
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剧照
当天晚上他在娇蕊的床上度过之后，他开始了无耻地快乐。但命运给他的快乐，比他预期的还要多，娇蕊对这份爱情的严肃态度让娇蕊自己都意外，她写信给士洪提出离婚。
振保受此惊吓不小，他清醒过来了。是因为士洪要回来的事实，是娇蕊要离婚的严肃打算，还加上他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艾许太太让他想到自己的母亲。夜里他依然和娇蕊睡在一起，然而她的鼻息却忽然之间成为身外物了。他甚至以为自己入了圈套，娇蕊说是为了他而闹离婚，“如果社会不答应，毁的是他的前途”。
振保有多后悔呢？身体最为诚实。他竟然，后悔得，病了起来，并住到医院去。
在这个时候开始，振保已经实质性地离开了娇蕊，尽管娇蕊的知情晚了一步，抱着他哭了两场，这两场，与其说舍不得振保，倒不如说是娇蕊舍不得自己的豁出去。
哭过之后娇蕊也就走了，两人再无联系。振保选了烟鹂做太太，正是因为她看起来很对很“对”：她柔顺，干净，以他为天。他做到了自己从第一次嫖之后暗暗下达的决心，要做自己的主人，可是，几年后他意外地偶遇了娇蕊，他却感到了，自己对娇蕊的妒忌。
他是在公共汽车上偶遇娇蕊，娇蕊不再是美女，“胖到痴肥的程度，很憔悴”，打扮得俗艳，然而，这个促不及防的时刻，佟振保来不及选择正确的反应，不管是表面上的反应还是内心的反应。他的内心涌起的是难堪的嫉妒，而表面的反应却是激烈的流泪。
张爱玲没有写到振保何以如此嫉妒。但我们看到了娇蕊很轻易打破了自己的世界，她离婚，再结婚，打碎，又重建，她说，“我不过是往前闯，碰到什么就是什么”，她没有预设着对的世界。振保则相反，对于那个他小心建立起来的对的世界，他的婚姻，他的妻女，“振保看着他手造的世界，他没有法子毁了它。”
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剧照
这时的他就像张爱玲小说里的另一辆公共汽车，《封锁》中的那辆公共汽车，汽车上的翠远，她在车上改作业，想着她的生活，翠远说：“世界上，好人比真人多”，张爱玲说：
“生命像圣经，从希伯来文译成希腊文，从希腊文译成拉丁文，从拉丁文译成英文，从英文译成国语，翠远读它的时候，国语又在她脑子里译成了上海话。那未免有点隔膜。”
振保和翠远，还有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他们过的就是这样“有点隔膜”的人生，被多次翻译的生活。而娇蕊，过的却是未经翻译的生活，是一手的生活。她不必小心求证是不是对的，不必周围的人视她为楷模，也不必社会亲友来对她的幸福作证。她有勇气由着自己的心来，做一个活人、真人，所以振保觉得她“一寸一寸都是活的”，就连她的憔悴，也是活的。
振保自己呢，为了这个“对的世界”，他做了一生的牺牲，默默忍受自己的分裂。他看到的娇蕊却不需要承受这分裂的折磨，就连她的俗艳和憔悴，也那么理直气壮。
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剧照
我们以为振保是被自己的精明和精于打算给毁了，其实即便在今天，佟振保也可能化身为婚姻里这样的女性，接受一个忙碌疏远的丈夫，只要他是为了家庭而在外面奔忙，那么这就是对的。正如佟振保认为烟鹂是对的。
佟振保可能还会化身为这样的人物：忍受无聊繁琐的工作，放弃自己真正喜欢的事，这就像佟振保对于母亲的苦心的一种责任感。选择“负责任”的安全的生活也是因为它是对的，而自己是最可以牺牲的那一个。
但人们也不见得真心地能接受这样的牺牲，就像佟振保那样。他觉得自己白糟蹋了自己，所有的人都欠他一点敬意，一点补偿，尤其是他母亲，因为她最知道他牺牲的详情。
两个因为写作而认识的女子在这里继续写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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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大湖律师事务所
江晶律师（1895511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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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的好人比真人多，佟振保不快乐 || 闺蜜看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