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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老师，每天都会思考教育问题，自觉与不自觉的，教育无所不在。这几天，我看汪曾祺的散文，他的散文写得很好，底蕴深。他曾是西南联大的学生，金岳霖、闻一多、老舍等大师都是他的恩师，后来他成了北大的教授。是我们江苏人，虽然我与他，有苏南苏北的区别，但是风土人情相差也不是甚远，他描述的生活，尤为亲切。底蕴在其中、情怀在其中、美妙的文字表达在其中，黄永玉说他为“全中国文章写得最好的”人，是有道理的。
夜深人静时，重温他的《多年的父子成兄弟》，突然感觉，这是一篇很好的家庭教育教材。写了四代人的关系，即父亲与我（作者汪曾祺）、我与儿子以及孙女。更多的是写父亲，由于父亲这样对我，所以我当了父亲之后，我也像父亲一样，这样对儿子、孙女。文章写得很有情趣、很有生活气息。读着，仿佛我也身列其中，虽然是旁观者，可似乎也是家庭中的一员，感受如春的气息，温馨可人。
汪曾祺的绘画作品，下图都是。
每一个家庭，对孩子的学业没有不关心的。现在是这样，过去也是这样。可汪曾祺父亲在家里，不端父亲的架子。平等，与儿子平等，不强求，以孩子自然的状态发展。儿子作文好，一直是班里第一，他高兴，他会到处拿给人家看。拿给人家看，是打由心底里喜欢，更重要的是给儿子以鼓励。这样的鼓励，是一种奖励、激励。儿子数学不好，也不责怪，只要及格就可以了。减轻孩子的心理负担，保护孩子的个性发展。儿子喜欢画画，也是任其自由，不指点，自主发展，不干预。
汪曾祺的父亲对儿子的学业的关注程度，能把握住度。连画画这个自己的强项，也不以一个专家的身份去指导、干预，太难能可贵了。他父亲是个绝对有才华的人，他画画、印章、弹琵琶、拉胡琴、笙箫管笛，无一不通。
汪曾祺小时候，喜欢写字，字写得不错，父亲也只是给他出一点主意。儿子写了一阵《圭峰碑》、《多宝塔碑》以后，才对他说，可以写写《张猛龙碑》。儿子接受了建议，所以后来汪曾祺的书法，都有《张猛龙碑》的影子。
父亲不以自己的才华、爱好居高临下，而是凭此陪伴孩子们玩。他很随和，在家不发脾气，对待子女，也不疾言厉色，是孩子王。汪曾祺还记得：放风筝时，风筝父亲自己糊。养金铃子，笼子父亲自己做。“用钻石刀把玻璃裁成不同形状的小块，再一块一块斗拢，接缝处用胶水粘牢，做成小桥、小亭子、八角玲珑水晶球。桥、亭、球是中空的”，而金铃子在里面自在爬行，振翅鸣叫。
父亲的手很巧，动手能力强。会做各种灯，纺织娘灯，用浅绿透明的“鱼鳞纸”糊扎，栩栩如生。重瓣荷花灯，用西洋红染了色，上深下浅，通草做花瓣，真是美极了。西瓜灯，在小西瓜上开小口，挖净瓜瓤，在瓜皮上雕镂出极细的花纹。小孩子们在这些灯里点上蜡烛，穿街过巷，邻居们孩子们都跟在后面，非常羡慕。
一个好父亲、好家长的形象，即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家庭生活中，烙印在儿子的心底的。告诉我们什么？作为家庭教育要素的家长，我们自身的素质、素养也很重要。他父亲有爱好，有丰富的生活体验，是一个有情趣的人，我们的家长具备吗？
有能让孩子崇拜自己的本钱，很重要，学识涵养、动手能力，以及责任心、心理素质等等，只要有某一方面的不同寻常，都会让孩子骄傲。父母有了这样的质地，再俯下身子，把儿子当兄弟，是多好的人生态度、家庭态度啊。
汪曾祺直言不讳，十七岁进入了初恋，他不说是早恋，可能那个时候婚姻早。他在家里写情书，父亲竟然在边上瞎出主意。他十几岁就学会了抽烟、喝酒。父亲又不像父亲，自己喝酒，也给儿子一杯。自己抽烟，也给儿子一根，父亲开心地说：“我们是多年父子成兄弟。”
以现在的眼光，这个父亲太出格了，太不负责任了，太邪门了。其实不是，平等，是良好的家庭氛围。家庭不能太严肃，家庭不能太一本正经。家庭需要情趣、需要幽默、需要无拘无束。家庭毕竟不是学校，不是学校的派出机构。老师是老师，家长是家长。老师需要师道尊严，家长更需要亲切和善。
身教言教，耳濡目染，父亲对汪曾祺的影响是不经意的，但影响了他一生。他父亲把他当兄弟，所以他也把儿子当兄弟，这在儿子六岁时即开始了。那时，汪曾祺戴了右派分子的帽子，下放到了张家口农村。那时儿子幼儿园刚毕业，学会汉语拼音，用汉语拼音给父亲写了第一封信。父亲也赶紧学汉语拼音，以汉语拼音给儿子写回信。平等，平等地交流，是把儿子当兄弟的基础。
有一件事，汪曾祺曾责怪过儿子，可与儿子交流后，立即承认是自己错了，而且与儿子一起担当责任，他这样宽容儿子的行为，现在还有多少家长敢做？什么事呢？儿子下放山西忻县插队落户。按规定春节可以回京探亲。儿子回家，却带回了一个同学。同学的父亲是一位遭迫害的空军将领。按照规定该同学不能回京，儿子却偷偷地把他带回家。连“临时户口”也不能上，是个“黑人”。假如收留了他，等于窝藏了他，是违法的。派出所随时要查户口，邻居大爷大妈也可能举报。那不是自找麻烦？父母责备儿子事前不与家长商量。商量了，同学还能来吗？儿子哭了，哭得很委屈，很伤心。汪曾祺在文中说：“我们当时立刻明白了，他是对的，我们是错的。我们这种怕担干系的思想是庸俗的。”
汪曾祺讲完这些他与父亲、他与儿子的往事之后，最后说了一段话：“儿女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他们的现在，和他们的未来，都应由他们自己来设计。一个想用自己理想的模式塑造自己的孩子的父亲是愚蠢的，而且，可恶！另外，作为一个父亲，应该尽量保持一点童心。”
金玉良言，家庭教育的座右铭。家长在孩子生命成长的过程中，其形象绝对不亚于学校里的老师。历史上、现实社会中，有些人的成功，最重要的因素，与其说是学校，不如说是家庭。家庭教育首先要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体，健全的人格，学会生存的本领。当下，有些家长认为只要孩子学习好，就什么都好了，是错的。孩子的自信心，热情，同情心，灵活性，充满希望、抗逆力和沟通能力，等等，更重要。其实现，需要家庭、家庭教育有一种宽容、平等的氛围。读了《多年的父子成兄弟》，我相信是对我们上了一课，其效果不会比坐在课堂上听家庭教育专家讲差多少。
其实，现实世界里，我们做得好的家庭教育的家庭还是很多的，类似于像“多年的父子成兄弟”，也有许多。我曾一次聚会，听到朋友两了两件事，一件事母亲与小学四年级的女儿一起看电视，看到一个小孩如何有出息，母亲对女儿说：你看看，你们差距在哪里？女儿略一沉思，回答：母亲。
说这个故事的朋友，即是故事里的母亲，她几乎是在哀叹的情绪中诉说的。不过，说完又兴高采烈起来，她接着讲第二个故事：每天早晨上班都是来不及，匆忙。女儿从一年级开始，自己吃完了早餐，给还在梳洗的母亲，做好上班的准备，午餐的饭菜一一装进盒子里，再一一放进包里。女儿做完，母亲梳洗完毕，拎着包赶紧上班，小孩殿后，自己锁上门，上学。小孩每次考试总是班里的数一数二，母亲很骄傲。我突然明白其中的一个奥秘：多年的母女成姐妹。民主氛围浓，母女平等。我突然明白，其中的一个奥秘：多年的母女成姐妹，民主氛围好，母女平等。给了孩子独立成长的空间，孩子就自然而然地成长了。
当下疫情期间，家庭教育的作用凸显。学生学校不能到了，教育的场所只是在家里。与老师相遇，也只是网上，各种微信QQ群里，也是间接的、零碎的。而与家长在一起的时间会比平常多许多，家长的教育作用凸显。这样的非正常状态，或许对我们重构正常的、日常的、健康的、理想的家庭教育，却是一个契机。
2020年2月20日于石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