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蝙蝠
连续几天坐在阳台上,眼前是小区一块绿地,一条小路在其中蜿蜒。江南的冬天一半萧瑟,一半生机盎然,一棵棵兀立在那儿。玉兰树上的花蕾,一朵朵,枝枝丫丫满是的。迁居于此也有七、八年了,如此关注这块阳台下的景致,还是第一次。
坐了很久,听不见一点声响。阳台上放着两盆水仙,清香而淡雅。也只是静静地等待在那里,等待什么呢?等待阳光把它们的影子从很长很长,一点一点拉短。长影子的时候,水仙最妩媚,舒展,肆意。然后,开始拘谨、内敛,乃至羞涩,太阳升高,影子也就不见了。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条狗,一溜烟又不见了,我只看清主人的背影,我以为他会停下来,哪怕我们不说话,也可以彼此打声招呼,可是,一溜烟他也不见了。
两只鸽子,竟然一前一后飞进这块长满树的绿地。在小路上栖息,一只超前走几步,另一只也超前走几步,我以为它们会停留一会儿,当我转了一下眼神,扑腾一下,它们即可又飞走了。
新型肺炎小小的病毒,由于人们早期没有把它们摆在该重视地位,其威力让人猝不及防。不能出门、不能出门、不能出门,减少交往、减少交往、减少交往。为何人不自觉呢?早该放慢脚步,整年整月整日,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把自己整得行旅匆匆。现在,适得其反了,无形的笼子,正囚禁着一个个曾经不安灵魂与躁动的肉身。
一杯茶、一本书。我翻看周作人的散文,有一篇是他与废名的书信体随便:谈蝙蝠。废名给周作人写信,说蝙蝠的故事,废名是诗人,说得很有趣:
佛面前长明灯,每晚和尚来添油,后来不知怎地,却发现灯盘里面的油,一到隔宿便消滴也没有留存。和尚好生奇怪,有一回,夜半,私下起来探视,见一个似老鼠而又非老鼠的东西昏卧在里面。也许它正在朦胧罢,和尚轻轻地批起,蓦然间它惊醒了,不觉大声而疾呼,“叽,叽!”
和尚慈悲,走出门,一扬手,喝道:善哉一一
有翅能飞,
有足能走。
于是蝙蝠从此遍天下。
对这个既能飞遍天下,又能走遍天下的蝙蝠,周作人是如何写的呢?他自己的描摹我就不引用了,我抄录周作人所引用的几首日本童谣:
蝙蝠,蝙蝠,
给你山椒吧,
柳树底下给你水喝吧。
蝙蝠,蝙蝠,
山椒的儿,
柳树底下给你醋喝吧。
还有一首,也有趣:
酒坊的蝙蝠,给你酒喝吧。
喝烧酒么,喝清酒么
再下一点来再给你喝吧。
蝙蝠有趣的小生灵,孩子们都很喜欢,有蝙蝠的世界是童年的世界。可是,现代社会还有人把它作为佳肴,如何不遭到自然社会的报复呢?
此刻,阳台上的阳光到了晌午了,虽然是早春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然而坐久了,头也开始昏昏沉沉。春节假期,如此冷清、如何寂寥,是我们料想得到的吗?或者说,是我们期待的吗?蝙蝠,蝙蝠,你也能来说说吗?
2020年2月1日于姑苏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