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继续放送闫红和陈思呈在头条开设的问答,这一次是思呈君的。想看更多问答,也欢迎移步到今日头条,搜索“陈思呈”和“闫红说”,也可以提问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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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问:当你真心喜欢一个人,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你会怎么处理感情?
答:什么叫“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呢?真心喜欢一个人,就是在一起了。对方在你意识里,在你的思考里,在你的回忆里。在一起有很多的形式,并不拘泥。并不是只有婚姻才算在一起,甚至并不是只要恋爱才能算在一起。在茫茫人海中彼此有段成长是一起经历的,并成为生命的印记,那么也可以称之为在一起。在茫茫人海中有一段磁场是呼应的,那个呼应的瞬间使你的生命产生了光亮,那么也可以称为在一起。
相反的,应该作如此想:即使在一起,也未必真的在一起,因为感情像世界上所有的事物一样,一开始就意味着流逝。在一起也未必就等于是积攒。
爱需要呼应,但首先还是自己的事。爱应该有一种喝酒的豪情,我先干了,你随意。但爱也需要锻炼,此时酒量只有二两,但还有半斤的上升空间。
最糟糕的爱可能是不断索取而不自知。把自己的一切情绪维系在对方的身上,把自己的一切(包括安全感、幸福)都寄托在对方身上。即使再深的爱,都不应该如此。爱不是用来担忧和恐惧的,爱是用来产生价值的。
另外,我们对恒久的爱好,也许是很多伤害的根源。我们不能接受死亡,不能接受爱会流逝。我们执着于那美好,当它流逝的时候,就仿佛对于之前是一种否定。就仿佛我们不曾拥有过。这是错误的执念,这个执念使我们自找了很多很多的不痛快。
假如你能强大到接受爱的流逝,接受一个人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与对方在一起,那么这世界上可能没有什么事情能伤害你。包括孤独,也不可能再伤害你了。即使你孤身一人,孤独也不可能伤害你,因为孤独只是一种情绪上的东西,它是可以战胜的。
我们总在跟自己作战,不是跟任何人,也不是跟爱人。我们的对象只有自己。
02
问:我们为什么需要诗歌?
答:我们需要诗歌,是因为我们生活里有很多一言难尽的时刻。我们需要曲折地抒情,隐晦地叹气,需要把生活这块面包,发酵得更加松软一些。
我说的是广义的诗歌,它可能是几个句子而已。比如——今天我路过的天河北路,想到我们曾在这里像无头苍蝇般找吃饭的地方。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你。——这样的片断也是诗,因为它背后有故事有感情,里面的表达也很有诗性,无头苍蝇是一个反高潮的比喻,同时也是双关,不只是对一顿晚餐的茫然,也是寻找出路的茫然。然而最后又有一个转折,“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你”,到底是见不到,还是不能见,还是不想见,在悬念和难以言明中,诗出现了。
国外某网站曾有过一个栏目叫“六字小说”,当然也许不止六字,这些“小说”其实都是诗。比如这 么一个“在我终能向她倾诉之后,我留了一束花在那里。”,又比如“谁都喜欢他,没有人爱他。”还有,“我剃了光头来和她相配。”
是啊,因为简短,因为片断,因为没有说出,惊心动魄更加地惊心动魄。
片断和零碎化的写作,是我们比较“现实”的选择。但事实上,也可能是保存我们的诗意最好的形式。木心说,诗意和哲理之类,是零碎的,断续的,明灭的。多有两万七千行的诗剧,峰峦重叠的 逻辑著作,歌德,黑格尔写完了也不言累,我一念及此已累得茫无头绪。木心关注过那些没有诗名而善诗的人。普通人里面,有很多这样的的人。生活琐碎而平凡,我们自己也琐碎而平凡。但想一想,在这琐碎而平凡,又何尝没有一些惊心动魄的情感和故事。每一个人都有。而我们,因为惯性,把它们放掉了。
我友赵彦在她的论文中说过她为什么需要诗,写得很好,所以直接抄录在此:
我们有文学,是因为免于被真理逼死。因为真理具有某种不由分说的武断性。从尼采的角度来看,我们在最初的娱乐功能上建立起这块以阴影的形状展开的文学大陆,是为了让我们的双眼不被真理的光芒所灼伤,因为与真理一样,其后被我们发现的科学和哲学都带有一种毫不客气和不容分说的残酷性:科学让我们认识到我们肉体终将一死的有限性;而哲学则让我们领会了生命的无意义的重复性。哲学家克尔凯郭尔将忠贞的已婚男人视为重复的英雄,我们则认为所有活下去的人都是重复的英雄。如果说黑格尔眼中的基督是伟大的沉思者,克尔凯郭尔和我们的基督都是重复的大师。生活最危险之处和最无聊之处并不是我们终将一死,而是无以计数的重复性,因此,能够为我们提供陌生感,或者说让我们看到他人也陷于这种重复性无一幸免的文学和艺术就成了医治我们痛苦的良药。
03
问:上海到底哪里好?
地铁里面全是人头,坐公交也很挤,高楼大厦给我的感觉很压抑很烦躁,上海也就内环看着像大城市的味道,越往外走越不像样,高房价,快节奏,但是为什么还那么多人来上海?上海到底好在哪里?如果给你一次选择你还会来上海吗?
答:在上海呆了两个星期,也许以后还会常常来。想说说你这座城市里,让我心动的那些地方和那些片刻。
初到一座城市,正如初见一个人。以前来过上海两次,但那两次,都和闺蜜一起,而我现在总觉得,感受一个地方最好的方式是一个人。和闺蜜在一起的时候,注意力难免都在身边人的身上,或者说,身边人会影响气场,让你没有更专注地感受一个地方的气氛。
这一次,两个星期,前面一个星期虽然带着孩子,但孩子每天上课,他上课后,我便沿着徐家汇公园,像那些热衷养生的老年人一样,在公园里徐徐散步。
那是早晨八九点,公园里人很少,多数是无所事事的老年人,偶尔有个年轻的,必定是步履匆匆,显然是上班族想走公园里的捷径。路上总见到一些鸟类,而我却不认识它们的名字,想着傍晚等孩子下了课,带他来教我认识,傍晚时,却总又见不到那些鸟了。
朋友的工作室在五原路,他们认为那是上海最有意思的一条路,有文艺而幽深的各种工作室,有隐秘又美好的各种咖啡小店,有闲得发呆的胡同看门大书,有辛勤缝补的裁缝。这几天,时不时地走过这条路,有时候有一些瞬间会觉得这样的情景似乎曾在过去发生过,似乎应该发生在我还青春的时候。
所以我想,是这条路,让我觉得有某种与青春相同的气味。
有一天傍晚,朋友带我到另一条路去吃私房菜。那似乎是广元路,总之也在徐汇区。在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有一些小饭馆的灯已经亮起来了。那是白天和黑夜交界之间最模糊的时刻,仿佛我们生活中所有模糊的时刻,一路都是法国梧桐,那么高大美好又无知,不知为什么也让我很感动。
小饭店叫豪生酒家,叫得这么有气势,像个财大气粗的香港人,事实上,却是一个非常家居的小店子,很小,只摆得下两张桌子,二楼的阳台上,还晾着衣服。这家私房菜是不用点菜的,因为他们每天做的菜就那么几道,没法点。
菜的美味也令人难忘。本帮菜。
更多的时间在建国西路和宛平路交界处的一家西餐厅吃饭,从老板到服务员都是一个男生,他家的奶油培根面好吃极了,罗勒松仁面也好吃极了,披萨也好吃极了。
宛平路上有几家面馆,一家叫一面春风。不知为什么让我想到日本。
还有一天,也在建国西路,居住的地方不远做头发护理。那是晚上,天突然下雨了。我坐在发廊里想着,以后我一定会记得这条路的。又突然想,不管如何,我都是幸福的,因为我对此时此地这么恋恋难舍,这说明我的感受力饱满活跃,这是比际遇本身更值得庆幸的事。
上海的气侯也远胜广州,想到广州的湿塌塌,真是充满鄙夷。
上海的好,我看来也就这些,但这些也都是最私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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