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诗歌与酒不可被皇帝剥夺
文 l 张鸣
曾经的乐山才子宋石男,现在已经变成学究了。即便喝醉了,抱着美女,也不会口吐华章,要吐,只有可能吐酒(四一按:鸣老这是善意中伤。我喝没喝醉都不会抱着美女,我很正派的,哪怕还是九眼桥强尼戴普的时候就很正了)。当然,曾经写过大排比的我,在这种情况下,就只有眯缝着朦胧的醉眼,在一旁歪着的份儿了。
正面阳光的九眼桥强尼戴普
最近,一个有名的诗人麦城,通过我认识的诗人叶匡政加了我,给我发了几首他的诗,诗写的不错,但是,都可以划到讽喻的范围里。在我的感觉里,诗原来最应该的,是写风花雪月,感慨古今人生。现在我被人视为公知,哪怕写点历史随笔,人家也会认为你是借古讽今,居心叵测。其实,我只是看到什么写什么,并没有特别的意思,是有人想多了。过去人常讲,悲愤出诗人,还说,国家不幸诗家幸。好像诗人特喜欢颠沛流离,特欣赏惨淡人生一样。别人不知道,如果我还能写诗的话,我希望那是男女情人之间的呢喃细语,希望那是山间小溪的回声,男欢女爱的歌咏,纵酒后的裸奔放歌。最无奈,才是描画人世间的悲惨。
电视剧《白鹿原》剧照我才不相信,白居易就喜欢写针砭时政的讽喻诗,杜甫偏爱欲哭无泪的三吏三别,那时他们赶上了一个操蛋的时代,颠沛的岁月,没有办法。作为诗人,哪个不喜欢肥马轻裘,纵酒放歌呢?就连拗相公王安石,不也在凤凰山下写过这样的诗句吗?——“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去年,几个出版社的老总告诉我,挂着你名字的历史书,出版不了,但是你可以写小说。我的第一部小说《大荒纪事》,原本是打算写点我的青春岁月的荒唐事儿,结果写着写着,还是把时代的悲怆写了进去。
我本是个平庸之辈,一生无大志,最理想的生活,就是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茅檐低小,瓜棚豆架,数架闲书,三五知心好友,有男有女,吃喝不愁,闲来喝酒,下棋,作诗,评古论今,口含天下,舌驰南北。战国齐威王时的狂士淳于髡为齐王立下大功,齐威王为之置酒后宫,问他说,先生能饮几何为醉?淳于髡回答,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而能饮一石的情景是这样的:“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堂上烛灭。”他回答的其实不是齐威王的问题,是诗。这样的酒局,还有这样的诗,人生夫复何求?
几年前,高晓松在微博上说了一句:“生活不仅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随后被骂到臭头。的确,现在的人们,只有眼前的苟且,不仅没有诗,而且没有未来。人生的浪漫,到我们这一代年轻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些残渣和火星,现在,更是全然被生活浇灭了。说到高晓松,我想起跟他的一次交集。那是在一个论坛上,他说,我现在别的不想说,只想做爱,唱歌,也只讴歌做爱。轮到我说话了,我说,做爱是美好的事儿,但是,如果你正在做爱,突然门外传来砸门声:“开门!查水表”!你还能继续做下去吗?他能不能做下去我不知道,只知道后来他做起了“晓说”,说了好些历史故事,跨界到我这儿了。这一阵儿,我刚刚听说,晓说也打不开了,不知道这位老兄会继续做什么,又逃回去做爱做的事?
时代浑,我们也跟着浑,浑来浑去,诗没有了,还剩下酒,酒也变了味,我们喝醋行吧?记得清代,一对山西的诗人,故人相见,没有酒,就喝醋,聊了一夜。而现在,一打听,醋造假的现象,比酒还凶。我有点理解了,为何好些在我看来,长得很漂亮的男男女女,照相用美颜不够,还要把所有的照片都P了。无论男女,整容,打针,竟然是个永久的话题。女子想傍一个大款,男子想傍一个阿姨。都在嚷,干得好不如睡得好。穷人可以卖掉自己的肾换台苹果,富人偏要吃一个380万元的蛋糕。人人都在物质主义的泥潭里苟且,因为,别的,你也不敢追求。无论富贵人还是贫贱人,都一边苟且,一边战栗。人生识字忧患始,识字之后,不能没有酒和诗。不论时代如何浑浊,自己的人生,总不能全部被皇帝剥夺。饮食男女,还有诗和酒,就是我们在灰暗时代中得以保留最后一点亮色的东西。
张鸣
教授,博士生导师,原中国人民大学政治系主任,著有《共和中的帝制》、《历史的坏脾气》、《历史的底稿》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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