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义词》
圆桌
拉皮德寻找着同义词,但并没有结果
策划│深焦编辑部
编辑│parallel
编者按
本期圆桌围绕今年柏林金熊奖影片《同义词》展开。这部电影被《电影手册》誉为近年来最好的“法国电影”之一。虽然这部金熊奖引发了观众分歧极大评价,但可能每个观众都承认,这是一个复杂、深邃和丰富文本。而我们的几位圆桌嘉宾也将从各个方面对电影进行了深入地分析和批评。
今天的推送三、四、五格,还集中了近期以来深焦DeepFocus对《同义词》和导演拉皮德整体创作生涯的访谈和评论分析,希望读者可以对拉皮德及其作品有一番全面了解。
主持人
Young
还没太看明白电影,打算一会儿在圆桌中寻找更多答案的主持人
嘉宾
肥内
写过一篇文章,但其实更多是脱离了影片而自由抒发的肥内
宋远程
对电影也不太明白,希望借此机会与大家探讨的宋远程
Young:
大家好,非常感谢各位嘉宾抽空参与深焦DeepFocus的圆桌谈活动,我是主持人Young。
本期圆桌,我们将围绕今年开年的第一部“爆款”,被《电影手册》号称为“就是电影”的柏林金熊奖获奖影片——《同义词》展开。
肥内老师此前已经在深焦发表了一篇非常详尽深入的长评,人物身份的对应,虚实的模糊等等都有涉及。但今天圆桌的开始,我还是要首先问一下各位嘉宾,一个表明态度的基础问题。诸位怎样评价《同义词》,或者说,认为《同义词》是一部怎样的电影?
《同义词》剧照
肥内:
有点审美疲劳的片……(Young:不妨详细说一说审美疲劳的来源)其实我没有细读《手册》的访谈,在刚看完片时,有浏览的几个问题;但实际上现在印象也不深刻了。不过,有一处我觉得满有意思的,感觉导演对于每一场戏颇有不同拍法的自觉。然而,就像戈达尔曾想过每一部片都要有不同东西,但实际上,多数都在重复《精疲力尽》的某些局部,亦即,每部片似乎是把某一个地方放大。《同义词》给我感觉也有点像是“想得理想,但实际上没那么多把刷子”。
我承认有几场戏很动人,却又不小心不那么动人。举例,卡洛琳开灯、关灯一场。相信大家印象都深刻,可惜的是,她是在两人都放下耳机、用音响放出音乐时才开关灯。否则,两人戴著耳机,听不到她的叫唤时,她这样开关灯确实让人想到耳聋人士确实会在家中设置警示灯来表示有人按铃,诸如此类。
《同义词》剧照
Young:
如自我介绍所说的,我对同义词是还有很多疑惑的,但是电影整体给我的感觉却很好。首先必须得肯定肥内老师所说的,这是一部不断将某个局部放大的电影,相较之下,整体性显得有些迷失。但这是否构成了电影所想要的表达形式的一部分呢?
肥内:
由于我是被古典电影喂养出来的影迷,所以对于“形式”的意义会比较在意。比如说,多处拍摄Yoav在街上的手持镜头,似乎有意形成某种“视点”,但是,是谁的视点?或者,也可能是“无人称的主观镜头”(就像古典电影中一些被解放的摄影机运动,比如茂瑙在《日出》、雷诺阿在《朗基先生的罪行》或欧弗斯在《众人之妻》——欧弗斯多部片都有这类镜头——做过的那样)。然而,在古典主义中,无人称的主观镜头多数也有含意,可是《同义词》中,我如果要寻找含意,我会迷路。
不过……我们这里算是预设读者对影片有基本的熟悉度,于是我们现在很快切入了形式问题。或许我们也可以跳回一个开端:对故事、人物的理解。(Young:没关系,我们先顺着聊,一会儿再调整话题)
《同义词》剧照
宋远程:
我倾向于把它和导演之前的作品《教师》放在一起考虑。首先据导演本人所说,以色列实际上是一个没有多少迷影氛围的国家,因此电影作者的存在尤为稀缺。在这两部作品中,“语言”都是其中非常醒目的特征。现代希伯来语是以色列复国后重新“复活”的语言,是建构以色列国族意识上的重要一环,从语言入手,政治方面的意味也许会更加沉重。
肥内@宋远程:
关于语言,就会来到身分问题。这个身分不是只是表面上的丢失。我记得读程抱一的《对话》,他也谈到在他钻入法语世界时,他如何在不剥夺掉中文能力上,其实有过一些纠结,以及努力找到平衡跟调适。因为我们都知道,语言实际上影响了思维方式。因此,Yoav拒绝希伯来文,在一定程度上,也在思维上做出切割。当然,我不懂希伯来文,对于法文也只有略懂,因此不太确定两种语言之间是否存在巨大的差异。
我在思考这部片的文学性时,其实也在思考是否因为语言的割裂,而使得影片出现可能的分裂,引致虚构性的面向。不过,当时还没想清楚,或者就是在书写过程中,因为一定程度的自动书写,把我的思路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同义词》剧照
Young@肥内:
Yoav无疑表现出对学习法语的执着,但具体到表现方式,他似乎却不像真正在学习一门实在的语言。
肥内:
感觉他基本的都会,似乎很少被指出文法问题,倒是表达上,找不到适当的词这样的戏有过几次,也许这正是他买辞典的动机。
宋远程:
其实这让我想起很多语言类考试,一般那种列出几个同义词,来选其中最合适选项的题目都很让外语学习者头疼,但母语者往往却能一眼选出正确答案,尽管他们也许也说不清那些同义词互相之间有什么微妙的差异。所谓的“语感”。
《同义词》剧照
肥内@宋远程:
使用母语者确实似乎能一下子分辨出某些同义词的差异;但恰恰是外来人,努力学习,像Yoav这样,有可能透过辞典的关连而学到更多同义词,超出母语者的使用习惯,因而发现更多语言乐趣。这是很有可能的。这也是为何,程抱一的法文让很多法国人惊叹。
Young:
进入下一个问题吧。导演纳达夫·拉皮德在此之前拍过两部长片《警察》、《教师》,宋老师前面也有提到后者。在看《同义词》之前其实我都有看过这两部,但初看《同义词》的时候却觉得机理似乎和前作有了很大的区别,从人物的动作到影片的结构,原本导演应该能够轻易实现的,连贯的表达,似乎都被刻意避免了。想请问一下二位老师,《同义词》是否会显得破碎,导演又为什么这样做呢?
《教师》剧照
肥内:
我看的时候,并不觉得破碎。但破碎感又似乎是理所当然:因为Yoav没有一个明确的“行动目标”,他似乎是消极的,但消极也不确定在等待或完成什么。
可是,影片又不会让观众失去兴致,在我这里感觉,是有一个“麦高芬”存在:到底Yoav决意拒斥以色列身份的原因是什么?他逃离军队、国家的原因是什么?是否存在著什么样的伤痛、创伤?虽说不是重点但又让我想知道,而支撑我的兴趣。
Young@肥内:
我觉得这个问题,也许真的能在《教师》中得到部分解答。拉皮德在访谈中也有提到过两部影片若有若无的联系性,至少表现为同名Yoav的主角。在《教师》中,天才般的主角被迫在以色列表现出一种失语(或者说,被压抑“吟诵”的状态),这大概构成了他出逃的原因(当然我们并不能总是把不同的电影像这样联系起来)(肥内:嗯,尤其像我这种没看过导演其他作品的人,要如何单从《同义词》去理解它?)
《教师》剧照
《教师》从结构上有些类似于反向的“入埃及记”,一位犹太民族的天才,被本土压抑,被人引领着穿过红海逃向埃及。即使内容上与《同义词》没有直接联系,大概亦能表明导演的部分民族观念。
肥内:
然而,《同义词》这里的Yoav,在其闪回段落(姑且这么说)中,看不出来他有类似的“遭遇”;尽管好像也没听他讲过什么话,也是因为他在军中,没有说话的需要。
(我刚刚试图重看卡洛琳开灯一场戏,因为当时在看的时候,觉得非常有意思的是,Emile和Yoav在听音乐一段,音乐被揭示之前,我一直觉得两人似乎在听什么很私密的录音,这主要透过Emile的眼神带出来的。后来我想到的是Emile是否存在对于Yoav的同性遐想,这会让影片从《祖与占》的影子直接跳到刘别谦的《爱情无计》。于是再想到最初Emile和卡洛琳搬运Yoav时,Emile为Yoav遮住私密部位,也许不在于不让卡洛琳看到。)
《同义词》剧照
宋远程@肥内:
主角是为了逃离军队生活才来法的吧,因此结尾处流露出重回军队的意愿让我有点想到《比利·林恩》。在法国他做的是维持边界秩序的保安方面的工作,这也许加重了他的焦虑。同时他的同胞,一位甚至会在公共交通上唱国歌的以色列民族主义者,对他的煽动也不容忽视。(肥内:嗯,然而,军队生活到底怎么了?我们无从得知,只知道有劳军之类的活动,似乎还是挺好……)
这可能需要一些对军队的刻板印象…随时到来的战争,朝不保夕的生命之类的。(肥内:所以,对于以色列现况的认知情况成为了理解Yoav行为的前提。)
Young:
军队的部分,出现了一些在全片中显得较为独特(突兀?)的段落,例如女歌手唱歌,或是打靶奏乐。(肥内:因此才说很难分辨究竟是闪回还是虚构……)是的,尤其在影片特地强调了主角作为一个故事叙述者身份的前提下。
《同义词》剧照
宋远程:
继续前面的问题。如果破碎是用来描述某种连贯性,那么其实《教师》里也会时不时把诗歌研讨会的部分插入到女教师的日常中。另外就是视角方面,两部影片在引入第一人称镜头时往往毫无征兆, 我觉得在《教师》中这意味着某种对现实的超越性,是源自诗歌的“入神”时刻。而《同义词》中则带有间离的意味,是为了让身为旁观者的观众进入被观察者的视角。
Young@宋远程:
对,这也是我对于同义词的最直接感受。拉皮德此前作品中的“时刻”似乎都不见了,即使那些通常被他用来制造时刻的,僵硬的重复的动作依然存在(裸奔、吟诵词语、开灯关灯、地铁国歌、桌上舞蹈等等)
肥内@宋远程:
“让身为旁观者的观众进入被观察者的视角”这样的诠释很美,但具体怎么做到的?观众明显是在“外”的。即使被镜头拉入,成为视点的主体,那也还是在旁观,如何成为被看?
《同义词》剧照
宋远程@肥内:
比如有一段是主角在巴黎圣母院前上下抬头,镜头摆动的很快而且转瞬即逝,像是一种眩晕。
Young@宋远程:
这似乎不是被观察者的视角,而是一个高度外部的视角。(宋远程:是的吧,前一秒是主角抬头,下一个镜头就是镜头从上晃到下)或者应该说,Yoav并非一个通常意义上的人类,也许他并不能为观众带来他的主观视角。他的主观是什么,是否存在他的主观,电影没有去表现,我们也难以想象。
动作是来自于他的没有错,我想表达的是,Yoav有强烈的“非人”的特征,这使得我们始终无法理解他动作的动因。
肥内@宋远程:
那个晕眩,也可以说是……他总算愿意抬头看一下天空,哪怕就这么一下,因此选择在圣母院也是有意的。
《同义词》剧照
之所以提及这个视点问题,实际上我在看时,想到的是科恩兄弟的《阅后即焚》,整部片不断暗示了有一个外在的视角在看著片中所有人,这符合影片要处理的阴谋论。同理,如果这个无人称的主观视点被强调,是否也把观众拉入旁观(且就是只有旁观)外来人Yoav在这个国家的适应过程?
肥内@Young:
这种“非人”终究回到他自己身分的原点。这也是为何我会特别留意在哪些场合与情境下,他会下意识地使用希伯来文。
Young@肥内:
有趣的是,这种语言使用环境的差异不仅仅在电影内部对人物产生了作用。初看本片的时候,我就不由得想,对于一位无法分辨希伯来语及法语的第三国普通观众而言,会是怎样的呢?
《同义词》剧照
肥内@Young:
听起来应该还是会有些微差异;不过,确实,就在那些一闪而过的场合中,这些时机很可能就这样被忽略掉了。而,我们也可以想到:导演当然知道有可能被忽略的危险。那么对于发现与没发现的观众来说,在整体感知上,会否存在不同的差异?这个落差能有多大?
这在其他语言混杂的电影还不是大问题,但在这部恰恰是重要的辨识元素。
Young@肥内:
最初我认为这对于观看的影响会是重大的,我们至少需要知道主角所坚持的,才能理解人物所处的情境。但是,即使我能分辨希伯来语和法语,却无法分辨法语的词汇与法语的词汇,最终我仍然无法分辨Yoav所说出语言的“纯正度”,与完全无法分辨又有何区别呢。不纯正的一门语言是否还是这门语言本身,这即是一个问题。
《同义词》剧照
肥内@Young:
这么一来,似乎会涉及到“语用学”问题。当然,导演如何去呈现似乎是重要的元素,也是一种语调问题;同理,片中人如何使用语言(腔调、选字、语气),也总是在“立”与“破”之间游移。
宋远程:
我觉得对于无法区分两种语言的观众来说,也许无法从文本上直观认识到那些细部的差异,但多少可以带入自己学习外语时的经验。
肥内:
我(为了写文)曾认知确认过Yoav讲希伯来文的时机:一次声援亚洪时说“干他”,再来是拍淫秽影片时,然后是在移民署的法文课上唱歌。(Young:这三处似乎都属于比较“剧烈”的场景,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本能的表露)也许,Yoav说母语的时机如此确定,正是导演体贴观众的策略?但是,这还是存在内在意义:他在野性的时刻(比如打斗时声援),在被迫(前次半推半就;后次是毫不抗拒)的时刻,都出现母语了。
《同义词》剧照
Young:
下面我们不妨就着“讲故事”聊一聊。为什么主角要讲这几个故事,“故事”又为何自然地在两位男主的口中成为一种,可以被交易的对象?
肥内:
故事的“交易”或许是一种文学家之间的默契?
宋远程:
我觉得正是因为“交易”所以Yoav最后感受到了背叛。在法国人看来,故事可以让自己离雨果更进一步,而Yoav也许只是想分享一下个人的经历。
肥内@宋远程:
可是,是在Yoav说要收回故事之后,Emile才消失的。(如果没记错的话)亦即:交易的概念是Yoav提出的。
《同义词》剧照
Young:
我不太同意“故事的讲述”属于经历分享这个说法,而应该是像肥内老师前面所说的,“讲述”这个动作对电影结构有着巨大的影响,让影片的闪回产生了模糊性,甚至作用于现实部分(女主角拉提琴)。而男主角们谈论“交易”时,似乎对这种影响是有认知的。
在影片某些不太自然的段落里,似乎更像是Yoav的讲述在推动着电影生成。这些段落与讲述“讲述”的主体部分穿插着。
肥内@Young:
是,Yoav其实有意讲述的,说他以此来“创作”都不为过。或者,他起初是出于类似的动机:为了报答Emile他们对他的帮助。但是,在掺杂了许多自己的成分之后,也或许在他习得更多法文(词汇)之后,他开始珍视这份创作?
《同义词》剧照
宋远程@Young:
那可不可以这样认为,Yoav主动提供自己的故事,用于交换在法国安身立命的资本,就像许多贩卖东方主义情调的艺术家那样。
Young@宋远程:
电影内容的底层应当无疑是这样的,只不过,“讲述”这个动作应当是被抬高到这个层面之上。与此同时,拉皮德自身也可以被我们认为是在贩卖东方主义。(肥内:但也许他也只是以Yoav来提喻整个难民问题。)这里并不是有任何贬义的表述。应当说拉皮德意识到,身份的存在使得在法国这片土地上完成故事的“讲述”必然是会夹带东方主义的。这种自觉性是可贵的。
宋远程:
如果是“创作”的层面就很有趣,那最后他向法国人索取故事的动机是什么?因为他强调说这是对他自己非常重要的东西。法国人既偷走了素材本身,也占据了阐释这段素材的权力。
《同义词》剧照
如果Yoav真的试图去夺回“创作”的权力,那他无疑触碰到了历史最本质的问题,因为历史以至于教育(电影也专门拍摄了移民教室)都是基于建构。而这对于二十世纪刚刚被建构出的以色列来说更是如此。
肥内:
其实就这点来说,我会比较好奇,在处理这些移民、难民问题,拉皮德是否找到一个新的破口。比如说柯西胥,他前几部片(从《都是伏尔泰的错》到《谷子与鲫鱼》)都在处理语言问题。
我觉得从语言到故事是一种层次上的递进。亦即,抛弃母语,选择法语,这是Yoav寻找新身分的起点;但是,创作,是在充分掌握一门语言之后才得以进行的,于是,当Yoav意识到或认知自己在创作,这对他来说意义重大:他已经能驾驭一个语言,使得自己向“法国人”更靠近了。毕竟,文学本来就是语言的深化模样。
《同义词》剧照
Young@肥内:
我觉得新的突破口已经在这部电影中被找到了。《同义词》的形式和它想表达的内容之间,有一种戈达尔《电影史》和电影的关系(我可能不太想拿《精疲力尽》去比较这部电影)。
语言的生疏与习得,构成了电影语法的一部分,这和柯西胥那种,附于内容的语言是不同的。
肥内@Young:
我之所以举柯西胥,主要在于他在处理语言跟形式也有独到之处,尤其(当然不是我创见,而是傅东的一篇影评提示我们)在《谷子与鲫鱼》中,因为失语而更强调出身体。这在《同义词》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也是为何要把Yoav设定为如此,而他自己也充分知道有著老天爷赏赐的魅力。
如果回到建构问题,也许会再追溯到更原初的问题:宗教的正统性。
《同义词》剧照
Young:
对于老天爷赏赐的魅力,我想问,身体在同义词中意味着什么?为什么电影会需要拍裸照?
肥内:
身体就要回到Emile与卡洛琳扛Yoav那一场戏,两种性别对他身体的目光是一致的,从好身材到割包皮。而后则有Yoav的战友提到一位喜欢著他的战士。这也是为何这部片也被贴上同志的标签。
这个身体,或者他在生理上的魅力,使得他一直受到眷顾。
他拍的裸照(更可能是视频)无疑是拍给同志看的,才要让他把手指放进**里。(Young:导演的LGBT身份应当没有疑问)是的,且影片中看得到Yoav的阳具却看不到卡洛琳的胸部!(Young:这自然也是他本人选择出逃的原因之一,尽管Yoav更像是一个去性取向的人物。)嗯,我也想过是这样的原因。但他跟Emile的互动就显得很耐人寻味。
《同义词》剧照
Young:
犹太人本来也是极少数的,生殖器会直接和民族性挂钩的民族,割礼成为了一种民族的标志。(肥内:说来巧,恰好不久前才读列维-斯特劳斯《我们都是食人族》,里头有篇就在讲割包皮的问题,主要强调说,为何割包皮不算“性侵”而割女性的外生殖器会是一种剥夺人权的仪式。)
Young:
下面,要不我们进入最后一个问题?
肥内:
哈哈~已经要收尾了吗?(Young:前面的话题可以接着聊)因为感觉今天发展出来的几个话题都没有结论啊!
不过,似乎没有结论也是一种讨论方式……
Young:
要对《同义词》形成结论似乎是件很难的事呢。
《同义词》剧照
肥内@Young:
确实如此。不过,我倾向把它看成一个“纠结”。也是有点像我之前提到关于程抱一的例子。这种纠结在于导演似乎想跟某种传统决裂,或说,起码是寻找新的可能性,但是,古典性似乎又一直纠缠著他,所以首尾呼应这样的结构会出来,似乎对他来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我们可以考虑到科恩兄弟几部片的尝试,尤其是从《老无所依》开始,在《严肃的人》达到最极端);二方面,处理异乡人的语言问题,也还是放在一个传统下:语言跟身体的对立性,这在电影中更加古老,比如喜剧片。
Young@肥内:
的确同义词没有在方方面面都背离传统,也是如此它没有完全失去许多普通观众,以及金熊奖评委的好评。即使对处理方式不明所以,大家伙依然能够从导演夹杂了政治、身份的传统载体中得到足够的满足。不过,似乎许多观众的确发现了《同义词》喜剧的一面,大概因此他们才会提及《方形》。
我猜想应该是宋老师所说的,间离的部分,对很多人而言构成了一种幽默。
《方形》剧照
宋远程@Young:
觉得《方形》和《同义词》的根基都是源自一种刻板的想像,前者是远离大众、被赋予高雅的当代艺术,后者是相安无事、移民教室里的融合神话。但两部都直接捅破这些泡沫,尽管这种近似讽刺的反叛举动实际上也是有广泛认知基础的。
肥内:
但……这部在形式上的前进可是甩《方形》十万八千里的。不过我可能没有很强的喜感……因此没有接收到《同义词》喜剧的面向就是了……
事实上,最大的谜,对我来说,是为何要用“同义词”来作为标题,也就是整部片的一种象征性。是指,法国跟以色列之间的相近性?还是语言的相近性?还是不同国家的人之间存在相近性?还是同胞之间有相近性?
《同义词》剧照
Young@肥内:
我所理解的同义词,至少有一部分是我刚才所说的,《电影史》与电影般的同义。以往的电影史,是跨形式对电影完成阐述,而《电影史》却基于以“电影”作为基本结构的基础,形式的共通无疑强化了表达的效力。拉皮德在电影内旨在表现Yoav以一种刻板僵硬方式学习语言的动作,同时他也以一种相似的动作完成电影的创作。这至少构成了一组动作与动作的“同义词”。
肥内@Young:
一种镜像结构是吗:拉皮德学习电影“镜像”了Yoav学习语言。
不过,这个镜像并不完美,除非拉皮德也像Yoav,是这个领域的外来者、初学者。(Young:虽然电影内部不能体现,但实际上拉皮德刚来到法国的时候,的确是电影的外来者、初学者。他也曾经历过疯狂看电影、学习电影的过程。)至于刻板想像,我是觉得有一个地方挺妙,也就正是在法语教室里,当Yoav高唱国歌(?)时,老师打断他,然后强调了1905年的政教分离。
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立场(以此来说,前面提到观众被放在一个高的旁观点应该是贴切的)压抑了这些异乡人,也才让老师自诩的那些“法国精神”反过来成为控诉法国人(音乐家们,除了是法国人,还是上流阶级的隐喻?)的工具。
《同义词》剧照
Young:
即使用挑衅控诉了法国人,有趣的是,《电影手册》仍然认为《同义词》是一部近年最好的“法国电影”之一。(当然,这是法国知识分子们“法国精神”的一部分)(肥内:他们应该也曾对柯西胥寄予厚望吧~[捂嘴笑])
宋远程:
但现实似乎并不是这样的镜像。拉皮德的笨拙得到了西方的认可,融入电影节的评价体系,而Yoav则与法国决裂,甚至怀念起军队生活。电影似乎流露出对文化霸权的愤恨,但却在银幕之外主动投怀送抱。
Young:
啊这的确是不怎么完美的同义呢,要是法国人痛恨《同义词》,要把拉皮德逐出法国电影界就太好了。
《同义词》剧照
肥内:
所以片里片外只形成了“寻找同义词的过程”而没有结果。
Young:
那才是,真正懂电影地,帮助导演实现作品的表达吧!
肥内:
最后找到了反义词。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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