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思维补丁的第571篇文章
很喜欢，推荐听听。
头图为马泮艳。
（一）
“你会抚养被强奸生的孩子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这个过于惊悚的问题，在公众视野消失很久的马泮艳，再一次站到舆论的聚光灯下。
马泮艳，这是一个悲伤的名字。3年前，她不幸的遭遇曾引发公众和媒体的哗然。马泮艳有着灾难性的原生家庭，她的父亲重男轻女，有严重的家暴行为，而母亲偏巧又连生了3个女儿，马泮艳排行老二。
（马泮艳的老家）3个女儿出生后，“不争气”的母亲迎来了更严重的家暴，“甚至将妈妈脱光了吊起来打”，她可怜的母亲因此精神失常，并最终无可避免地导致了一场更大的悲剧：在马泮艳9岁的时候，她的母亲突然发病，用锄头打死了父亲，并在不久后离家出走。三姐妹成了事实上的孤儿，她们被大伯马正松代养。马泮艳的大伯也因此名正言顺地领取着国家发给三个孤儿的补助金。马泮艳后来对媒体表示，自己在大伯家得到的所谓照顾，仅仅是能吃饱饭而已。虽然义务教育基本不用花什么钱，但大伯没有再送三姐妹去上学，9岁的马泮艳和7岁的妹妹马泮辉要负责饲养大伯家的11头猪。
（马泮艳姐妹）马泮艳的廉价劳动力并未让大伯满足，不久之后，大伯找到马泮艳的姑父罗元道为三姐妹寻找买家。2000年，年仅12岁的马泮艳，被自己的大伯卖给了已经29岁的陈学生，价格是3千块钱。不过后来陈家表示，实际是7千块加500斤大米。
总之，陈家用不到1万块的价格，在跨时代的千禧年，买到了一个事实上的“童养媳”。更夸张的是，整个协议过程，当地的村干部是见证人。29岁的“老光棍”陈学生并没有耐心等待马泮艳长大。据马泮艳的证词，2000年她被卖到陈家不久，陈学生就“强奸”了这个12岁的小女孩，马泮艳在反抗时还遭遇了殴打。
在《华西都市报》的一篇报道中，当地派出所表示，2000年马泮艳确实报过案，派出所还专门对马泮艳做了医学检查，证实年仅12岁的马泮艳已不是处女。
根据我国法律，与未满14周岁的幼女发生性关系，不论女方是否同意，均构成强奸罪。但不可思议的是，当地派出所给马泮艳的伯父打了个电话，得知她已“嫁给”陈学生，之后就认定这只是“家庭纠纷”。2002年，被频繁“性侵”的马泮艳怀孕，生下一名女孩。这一年，她自己也才不过是个14岁的小女孩。
2007年，她又生了一名男孩。这期间，马泮艳一直试图从陈家逃跑，但数次逃跑都失败了，换来的是更严格的“管教”。一直到2008年，马泮艳的逃跑计划终于成功，她跑到广东，开始了自己新的人生。不久，她遇到自己心仪的男友，但在谈婚论嫁时，她才得知，自己已经和“性侵者”陈学生登记结婚了。
而马泮艳对此毫不知情，她本人根本没有去民政局办过结婚登记，陈学生是怎么一个人把结婚证办下来的？马泮艳找到陈家，要求离婚。陈学生提出条件：我给你养着2个孩子，你拿10万块抚养费，我就同意离婚。在好心人的鼓励和帮助下，马泮艳决定起诉离婚，同时她再一次报案，控告陈学生强奸幼女。由此，马泮艳的悲惨经历才得以浮现在公众和媒体的视野里。（二）事情曝光后，人们惊讶于21世纪的中国，竟然仍有封建时代“童养媳”这样的恶行存在。公众的怒火和媒体的关切，最终倒逼巫山县开始调查马泮艳所反映的相关案情。只是谁也没想到，当马泮艳勇敢地将自己的不幸说出来，开始抗争并希望当年侵犯她的男人有所惩罚时，另一些不幸，才刚刚开始。虽然时隔久远，但案情明白、简单，调查很快有了结果。在公众的期待中，对马泮艳的不幸遭遇，巫山县的调查报告却让人“大跌眼镜”：对“童养媳”背后涉及的拐卖妇女儿童罪，调查报告认定马泮艳的大伯并未涉嫌拐卖妇女儿童。因为大伯事前“征得时年13岁的马泮艳同意”，虽然他收了陈家的钱和大米，但“主观上未以牟利为目的，客观上没有出卖行为”。对陈学生“强奸”的罪行，当地同样未予以认定。虽然12岁马泮艳曾经报过案，且证实当时已不是处女，但“现有证据不能证实陈学生在马泮艳未满14岁时与其发生过性关系。因此，也不能证明陈学生涉嫌强奸罪。”至于马泮艳14岁就生下的女孩，这份调查报告还十分精准地计算出了她怀孕的时间是在2002年1月至3月期间，而马泮艳在2002年1月24日满14周岁，所以也没有足够证据以强奸幼女定陈学生的罪。
唯一有结果的是马泮艳本人毫不知情的结婚证如何而来，当地民政局一位退休人员，因为在马泮艳未到场的情况下，违规为马泮艳办理结婚证，而遭到处罚，处罚是：严重警告。除此之外，巫山县对马泮艳的经历“深表同情”。这份调查报告之后，微博上一位网友写下了这样的评价：“明明每一个环节都在违法，但是到头来，却只有一个退休的人收到了一纸警告。”（三）公众的注意力正在加速碎片化，再不幸的遭遇也难逃无人问津的结局。何况，已是一个被官方调查报告“定调”的悲惨故事。马泮艳发出“我有义务抚养遭强奸所生的孩子吗？”问题之后，虽然看起来讨论者众，但声量相对于3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
目之所及，我也仅看到只有《中国新闻周刊》一家媒体下场再度探讨此事。说来荒谬，法律虽然没能惩罚卖掉她的大伯和性侵她的男人，但作为事实上孩子的母亲，如果陈家人拿起法律的武器，要求孩子的生母马泮艳支付抚养费，那诚如律师所言：根据法律马泮艳是有义务支付抚养费直到孩子满18周岁的。
伴随马泮艳的痛苦从未烟消云散。这些年来，她其实一直在抗争，在漫长的奔走和反复的讲述过程中，她自己身上的一些问题也被舆论放大。人们对她的质疑由马泮艳公布自己的支付宝账号开始，至妹妹马泮辉发表公开信指责姐姐马泮艳“假借维权谋私”到达顶峰。姐妹二人的关系公开恶化，并最终陷入到漫长、琐碎的相互攻击中，伴随着的，是网友们对马泮艳姐妹的撕裂态度。一些网友对姐妹二人漫长的互相指责谩骂感到疲惫、无聊，一些网友转而开始激烈质疑马泮艳是否诈捐，是否欺骗公众，是否诚实，是否借舆论关注为自己谋取名利……公众不再关心造成这位“童养媳”悲惨经历的深层原因，意见撕裂的人们开始争论马泮艳到底说了多少谎，收了多少钱？到最后，人们甚至已经忘了造成这一切的种种荒谬，甚至忘了那个“性侵幼女”的陈学生，只顾着将所有的问题和怒气抛给马泮艳，更多人在议论的是，她的人品到底如何？有人说，这么多年来，马泮艳在网络上遭受的攻击和谩骂，已经远远高于那个性侵她的男人了。
站在舆论的聚光灯下，公众拿着放大镜审视，马泮艳当然不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但很多人可能已经忘了，她的的确确是一位受害者，她在12岁被卖，随后遭遇性侵，并在14岁就生下了第一个孩子。而那些出卖她、侵犯她、侮辱她的人，到头来却什么惩罚都没受。这里是思维补丁，谢谢你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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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慧超，前媒体人、资深品牌公关顾问
作家，已出版《这个世界不欠你》
作者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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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强奸者”善用法律，马泮艳不得不承担抚养义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