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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镇
作者简介
魏悦来,笔名未未,历经工、农、兵、学、商,做过中学语文教师,现就职于平江县;闲暇时爱写点文字,作品曾见《中国校园文学》、《少年文学周刊》、《湖南日报》、《岳阳日报》、《洞庭之声》、《平江文艺》等。
小镇没有名字,因为太穷。
于是,小镇的青壮年都去外面打工,珠海上海,南京北京,吉林辽宁,山西广西,什么地方都去;有在厂矿企业做工人的,有在宾馆酒店做厨师服务员的,有开大挂跑出租的,有做保姆服侍老人照顾小孩的,什么行业都有,什么活儿都干。
几年,也许是十几年,甚至是二、三十年,小镇的人都在外面拼命的挣钱,通过银行和邮政局把钱通通汇到了小镇。小镇的留守老人穿得起衣裳了,一般疾病也上得起医院了,小镇的留守儿童吃得饱饭了,也上的起学校了。
后来,小镇的人穿的衣服开始花哨了,新建的2-3层楼房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一楼中间都是统一的大厅设计,新购的摩托车“突突—-呜呜”的从宽敞明亮的大厅里自由出入。
一部分男人开始在村里和镇上谋生,新购的农用车在拥挤的街道上来回穿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镇开始流行买“码”了;留在家里的男人很凶,买100元,如果中了,可以赢回整整4000元哩!老头老太也跟着买,一个个很积极的样子。
再后来,“扳坨子”、打麻将也盛行起来了,街角旮旯、田野路边,老远就看见人头攒动,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小镇开始冷了,当人们回过神来时,小镇冷得只剩下零散的落叶在呜咽的秋风中飘零,街道上连绵的店铺居然变得无人问津,林立的楼房在夜晚也看不到灯光,到处死一般的寂静……
小镇里去外面打工的人越来越少了,留在家里的人多了许多,以前在外务工的男男女女眼看着老了,待在家里;从少男少女长大的青壮年长结实了,也待在家里;还有在各种大城市读了半个大学的男女学生也大都回来了,待在家里。
待在家里的人越来越多,虽然取消了一直上缴的农业税,可地里的庄稼却越来越少了,原本每年种植双季的水稻已经改种一季了,有的干脆一季也不种,荒着地,但仍然能领到一亩地几十元的种植补贴,虽然没有在外务工工资高,但这钱来得好轻松哩!什么也不用干,一年百八十元甚至几百元就到了自己的存折上了!还有的根本不知道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在哪,种植补贴照样给,真的好好哦!
靠种粮补贴作收入毕竟太微薄,如果买柴米油盐倒是能吃个五天八天的,但要想再作其他用途真的没来得及眨眼就没了。
小镇的人陷入了苦恼与沉思当中……
一部分人把自家的地翻出来,整平,撒上乡里传统的各种蔬菜种子,洒水、施肥、捉虫、除草。之后,又青又嫩的高山原生态有机蔬菜郁郁葱葱排列在菜地里,小镇的人打发自己吃已经绰绰有余,便开始向外销售。镇上的领导也鼓励调整产业结构,还从上级争取到了产业结构调整帮扶资金,用于支持和奖励那些有困难但又专心种菜、或者种菜效益突出的菜农。
小镇的人积极性更高了,加入到调整产业结构队伍的农户越来越多,小镇的高山原生态蔬菜名声大噪,不但销到了县里,还常常销到了省里哩!
小镇似乎不那么穷了,陆续有人将摩托车换成了小轿车;很多地方的道路有小镇的人自筹资金和劳力先将路基拓宽路面整平,政府出资将其硬化成了宽敞平坦的水泥路。
后来有人认为镇上的产业帮扶资金分配、奖励不公平。张瘪三说,他种了三年菜,每年有五亩地,他对面的刘大锤虽然有七亩地种了两年,论总数比他还少,但帮扶资金却比他多了3000多元;而且自己第三年差点没有帮扶资金,是张瘪三自己跑到镇上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讨来的哩!
后来张瘪三就不种菜了,改成看别人种菜,还专门打听谁家和谁家种菜卖了多少钱,外加唠叨谁家和谁家得了多少帮扶奖励。
后来小镇种菜的人越来越少了,仅剩几家还种菜的,规模也大大缩小了,收摘的菜也是自产自销。
小镇和小镇的人又回到了水深火热之中……
突然有一天,从县里来了很多干部,说是来小镇扶贫的,还和镇上的干部一同到了各村,去了很多家庭里了解、慰问;甚至从镇上的学校里也安排了老师去扶贫,每位老师也从自己的工资里拿出200~300元送给自己结对的农户表示慰问。
但有几家农户接过钱时,并没有说一声谢谢。有干部和老师起身告辞后听见他们两口子在身后对话,“你好像没说一句谢谢啊”,“谢啥呀?!这是政府的钱,每家都有份哩!”
“刚才那一户住的是盖好才两三年的两层楼房,俺家到现在还没盖楼房”那位老师对镇上的干部弱弱的说。
县里的干部来扶贫一年多后,张瘪三又去镇上闹了一回,这一次他是带着被窝卷去的,他还带着70多岁的老母亲和两个不到10岁的孩子在镇上食堂地面上睡了一宿,临走时将停放在镇政府不远处的小轿车开了出来,4口人上了车后,他一边开车一边给老婆打着手机走了。
张瘪三之外,也有不少其他人去镇上闹了,有的还不止闹一回,都是为了自己家能进入贫困户名单,理由都是自己比谁家都贫困。
后来从省里来了一个调研团,调研结束后,省里的专家说,这是“中国新贫困”,也叫“心贫困”。
再后来,县里的干部离开了小镇,离开时拉走整整3卡车资料,都是扶贫的表格、证明、走访记录、会议记录之类的,扶贫工作结束了。
再后来,小镇又恢复了安静和平淡。
小镇依然没有名字。
本期图片:张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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