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南国文学
审核|肖 龙
编辑|若 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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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水口
作者/王永寿
1
故乡的水口温厚得像从诗经里走出。那水口流淌的小溪,恍若端详一幅水墨山水。
故乡的 村庄靠山挨水,树茂花香,早上眼睛没睁开,先灌满了一耳朵的鸟鸣,村庄早早被鸟儿叫醒。
故乡的名字叫王洋,村庄有五百来户,两千余人,村庄历史悠久,据说七百多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在这儿繁衍生息了。
水口就是村口,以前村里人对水囗格外看重,老了人(死了)要到水口的水井里买水(一种风俗),得披麻戴孝跪拜水井和水口。
早些年,村里哪个发寒发热看郎中不见好,天黑时要到水囗招魂,带上一把扫帚,一件病者的衣裳,一沓黄裱纸,六根香,边烧黄裱纸,边喊病者的名字,同时衣裳在烧着的黄裱纸上面转动着喊,xx你被哪路大神带去玩了,找不到回家路,妈妈来带你回家……纸烧完了,要在水口边捡三个小石子装进那件衣袋里,再三根香插进水囗边,另三根插在扫帚上,边走边喊,xx跟妈妈回家、xx跟妈妈回家……快到家门囗,家里的人马上要接口喊,xx回来了、回来了……
水囗的那囗大水井,足足有六平方左右,中间有两条大石板,可供两人同时下去挑水,这口水井清澈见底,水带甜味儿,天旱不干。一九七一年,是我们这儿最干旱的一年,周围几个大村庄都没饮用水,都到我们水囗那囗井排队挑水,也未挑干。那口水井,同时也是个天气预报,准着哩!若突然水位漫过两条石板,那是不过六个小时,天必下大暴雨了,若水位低下石板二十分,那肯定连日放晴。井里的水,冬暖夏凉。水井旁边,曾经还有一个常年吱嘎吱嘎转动的水碓,六十年代拆了。
在八十年代以前,村子每年的十二月或正月的黄道吉日,热闹非凡,那就是村里有两家或多家的人在同一天结婚,结婚的父母,都盼着儿媳抢先进入水囗入村。村里人有这么一种说法,先到水囗,意味着新人早生贵子,家庭和睦,夫妻恩爱。所以,结婚的人家,在下午5点钟左右就要到水口百米外接新娘,若没接到自家新娘,而别家的新娘先到,则要拦着不让人家过水口,等自家的新娘到了,再一起进入水囗入村,碰上蛮不讲理的直入水囗,另一家则要懊悔很长一段时间。
水囗右侧三十米处,原来有一棵大樟树,树旁垒有三个大石头,石头上盖有九块红瓦,说是啥大神,我小时常见有人在那儿烧香跪拜烧纸钱。据老人说,这神儿不好惹,在它周围撒尿,要不了一刻钟,就让你肚痛难耐,或头痛脑热,动了它一块瓦片,必要你的命,所以,谁都不敢在樟树周围尿尿。不少人走在那儿胆战心惊。我小时走在樟树旁边,心儿好怕,不敢瞅一眼那小屋子,生怕它找我麻烦。这大神,前几年新农村建设,挖机把树连根都拔了,三个大石头连九块红瓦都拉走了,村里几个老人惊出一身冷汗,我四伯说,敢动大神的窝,不要命了。我五叔说,这神在这儿几百年了,大家敬着,也保佑着咱村民,动了它,准没好果子吃。哈!惹它不是一刻钟就能让人肚痛,或发热或要命,都挖了六年了,挖的人不是好好的吗?!村里不是照样风调雨顺。破四旧,立四新,移风易俗,顺应新时代。
我们村的水口,那是一幅美丽的山水画,水口有一条蜿蜒的小溪常年水潺潺地流淌,溪的北端接黄尖山的石弄大水库,南入丰溪河再汇入赣江。溪上有一架小石拱桥供村子的人进出,小桥两边垂柳摆动,春日里,远处端详水口,如一幅水墨山水,似笔触正在宣纸上恣肆洇洇流淌,小溪两岸,盛开的春情,灼灼辉辉,花瓣妖娆,闪闪烁烁,烟柳馨香,疏影横斜,缥缥缈缈,直撩拨得人心儿痒痒难耐,温润的水口,在春风的摇曳下,阅不尽万般风情,似从诗经里走出。
2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六日,是个黄道吉日,那天村里有三对新人喜结连理,我堂哥是其中的一对。
三家人都怕对方先进了水囗,各使招数通知对方新娘早动身先到。那时的新娘,不像现在姑娘胆大,天没黑不好意思动身,怕人家嚼闲话说等不及了就想洞房。
我大伯是个生产队长,丈着这个在地方有份量的官儿,喝令队里的社员守在水口外,其实就是抢水口了,又一面命媒人通知对方亲家让女儿早点动身。这时,新娘子就摆谱来了,要早点动身可以,那得增加走路钱(那时没车坐,新娘走路来要走路钱),加一双雨鞋钱,一把雨伞钱……新娘名目繁多的要求一项项提出来,媒婆惦量着开始打折,其实,临行前,大伯早已交待好了媒婆,那些要求可答应,那些要求门都没有,媒婆即是个传个话筒而已。当然,新娘要是赖着不动身,媒婆临时会自作主张,增加一两项要求,新娘早到了,这边也不计较一双鞋钱一把伞钱。
新娘想想我大伯是个当官的,不能砢碜,增加了不少的礼数,媒婆一下拿捏不了,超出的范围太大了,二十多里路,又赶不回请示,便跟新娘讨价还价磨嘴皮,磨到天黑没谈妥,这边急死了,那时没电话没车子,干瞪眼,大伯跺着脚直骂摆什么谱,一个山里社员的女儿,更敢老子队长讲条件,不知天高地厚。其实,我大伯是个抠门鬼,一个节约得不得了的人,平时最怕糟践东西,菜锅里放了油,最后都得用饽饽擦着吃了,哪能答应你的无理要求。结果有一对新人天擦黑就到了水囗,大伯派去守水口的那些人硬是不让人家过,还动起了手脚,刚过招,另一对新人也到了,那两方人合起来对付大伯这一抜人,人家先讲理,理占上风,再不让过,两方人一合,就不好对付了,只好让人家先过水囗。大伯在村里说话占地方,按理村里人都得给点儿面子,但这事,大家都想沾点好运,哪有那么傻的人,把未来的美好让出。
堂哥的新娘晚上9点才到,几个抬嫁妆的人,在山路上还跌了几跤,热水瓶也砸碎了,梳妆台也散了架。大伯是个暴性子的人,媳妇没抢到第一个进水囗,感觉让他这个地方上的队长没面子,那张老脸,五官大张,整个脸像干涸的土丘皴裂着,他咬了咬嘴唇,喉结先是蠕动了几下,再头一晃,喉结一耸一耸,好像喉咙被鱼刺梗得浑身难受,既而眉毛一拧瞪起眼,掐腰跺脚指着新娘骂骂咧咧,反正新娘已过门了,放狠话她也要忍声吞气。
新娘刚过门坎,就遭到公公的一通臭骂,那还受得了,双手一捂脸,一串串伤心的泪毫无提防地奔涌而出,既而嘤嘤地哭了出来,起初声音有一种轮胎慢撒气的拟音,渐渐哭得动静儿挺大,吃酒席的人听到新娘的哭声都懵了。媒人速即上前劝说新娘,哭声才戛然而止。
第二年九月,这三对新人都出生了小宝宝,奇怪的是,那两对结婚时先到水口的,均生了个大胖小子,我堂哥却生了个小毛丫头。大伯一脸不悦,骂媳妇过门那天争个啥,误了吉时,没摊上好运气,人家都生了带把的。这一点,使很多人诚信抢水口能抢到好兆头。后来几年的结婚新娘,一个比一个早,有人竟下午3点就来了。当然,村里有人结婚,最开心的算是小孩们,他们早早候在水口,等新娘过来,来了拦下要喜糖儿,不给,不让过水口进村儿,人人都能要到三五个糖果,乐坏了小鬼侬婻妮侬(小女孩)。
3
九十年代开始,结婚的年轻人,不兴抢水口,你爱先来你来,不信早到就能早生贵子,夫妻恩爱,家业兴旺。新娘也不走路了,坐轿车了。年轻人自由恋爱的多,他们在外闯荡见过大世面,有主见,开始移风易俗。水囗一度在婚庆之日安静了下来。
一些老年人见现在年轻人的做法,长吁短叹,说现在的年轻人不懂规矩,连结婚这样的头等大事,也马虎,敢先不进水口,跑到城里酒店搭台瞎闹,闹够了也不回来,在宾馆里洞房,咱水囗千百年来的风俗,被现在的年轻人说改就改了。时代的发展,陈旧的必将摒弃,只有让它像一道不染的月亮,亮在长长的思念里。
从二O0O年至今,小村几度改造,小溪靠水口沿岸都加固抹了水泥,水囗的小石拱桥,也加宽加固采用水泥钢筋结构,洋气多了。村里村外,都是敞亮的水泥路,安了路灯,建了小广场、健身中心······ 村里的老爷子们,每天就爱聚到水口的小桥边聊天,或在水口的小花坛边扭动扭动筋骨,妇女们则早晚在水囗边的长廊跳起健身舞。水囗,成了老爷子、妇女们的精神家园和舒筋活血的场所。
村里的三爷和六爷,是最爱坐在水口,两人除了刮风下雨不来,几乎没有间断过,坐下就诌“水囗”的变迁,水口曾发生的惊天动地的大事。两个老头儿你一言,我一语,跟打铁似的,两人嘴里都掉了几颗牙,咧着嘴时,嘴像个黑洞,人虽老,但精神着,嘴角的皱纹却泛着光。有不少年轻人爱听他们讲“水囗”的故事,把他们俩人围在中间,他们道得更起劲,一个说漏了,另一个作补充,他们从水囗之初的一根独木桥,聊到小石拱桥,再到现在宽阔的水泥桥。又说水口原来的路,巴掌之宽,老太公们再修成米把宽的土路,再到解放后,政府修成了大汽车道,再到现在铺成了水泥马路。再又道到太平天军过水口,与村民发生冲突。再聊到一九四五年四月,日本鬼子进村来抢粮杀人放火,村民与日本鬼子在水口的较量,杀死3个鬼子兵,村民两死六伤。再聊起村里大英雄贵堂叔,背着大长刀一个人夜里摸到水口外的杉树山上的鬼子据点,想送鬼子上西天,却被鬼子发现抓着,鬼子搜到贵堂叔袋里有一根铅笔头和一张草纸,说贵堂叔是八路或者是地下党,准备第二天把贵堂叔送往县城的中队,贵堂却在半夜里机智地从鬼子窝里逃出。再聊到几百年来村里的风俗,结婚抢水口的趣事,再到现在的年轻人破除了结婚抢水口的风俗……
已九十三岁高龄的大伯,不和他那些老哥老弟为伍,爱一个人干杵在水囗左边的小桥边,吸着旱烟,仰着头,眼里闪出一丝虚光,片刻又低头对水囗凝眸出神,再吧嗒吸上两口烟,歪着头吐出几个大烟圈,双眼睨着袅袅上飘的青烟,收回目光自言自语:我当年咋那么傻,儿子结婚非要跟人家抢水口,认为抢先过了水口,就抢到了好运,现在的年轻人结婚,已放在城里大酒店摆酒席,根本没把水口放在眼里,臭小子们胆大,敢违背老祖宗千年的规矩,现在的年轻人,比我年轻时更有胆识,哈、哈、哈……
水口,我曾在它跟前磕过响头,那是我十八岁高考落榜那年,面对落榜沮丧得想不开,发誓离开村子再不回来,在那年的九月的一天夜里,悄悄离开了村子,在出水囗之际,我停下脚步,放下背包,转回身,跪在水囗朝村子磕了三个响头,发誓不创出一番事业,决不回村子······现在想起三十多年前在水囗的跪拜,那是心中的一抹暖阳。如今,我的身体正在向大地弯曲。人生,哭哭笑笑,光阴就老了。可水口,越来越靓丽、壮观。
水口,我每一次站在它跟前,都能回忆起它的往昔时光。水口,越来越温润、深邃、风情万种。站上一会,让人心生温暖。4
水口,经过数百年时光的经营,越来越古典而端庄。特别是近几年新农村建设的捯饬,水口那条小溪,治理得更加牢固、美观,把素色的水口更加点亮。
水口,厚藏的时光,温厚、恬静、安详、厚重。
王洋的农民在党的富民政策指引下,他们用勤劳的双手,兴办种植、养殖业的合作产业如雨后春笋,他们有远大的目光,规划先行,试点推进,模式探索……一桩桩,一件件,发家致富就是这样一路干起来。村里还开办了“乡村振兴大讲堂”,成功者传授致富经,帮扶结对在行动上,成功人士的口号是:一个人富了不算富,大家富了才是富……乡村将更加图腾。
我已进城工作,在城里呆久了,感到身子乏了累了,只要一回到家乡,在水口一站,身体里那些漏了的气息,就能迅速地得到修补,感到气韵爽身,心劲飞扬。水口有清火理气,返璞归真的感觉。
作 者 简 介王永寿,68年5月生。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在《海外文摘》、《中国作家》、《今古传奇》、《散文选刋》、《河南文学》、巜湖北文学》、《小小说月刊》等发表中短篇小说、小小说、散文4OO多篇。投稿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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