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核 | 若 兰
编辑 | 萧 寒
图片 | 网 络
体验冬天
文/陈珍
又是冬天。又是北中国的冬天。
山水寂寂，雪花纷纷，野无游兽，路断行人——体验冬天，让人好生痴情噢，好生浮想联翩。
一排蜂箱的小村，一只蜂箱的小屋——我被风雪关回老家，风雪被我关出门外。呵，如是冬天，是一个人用竹管狼毫书写古朴苍劲文字，读线装诗集、章回小说，吟诵“鸡狗过小桥，一路梅花竹叶”，也吟“原驰蜡象，山舞银蛇”的雅日子；如是冬天，是合家围炉向火品天伦之乐，全村人堆聚一室听大鼓书、侃寡嘴。几个户主碰头小会：是年“颗粒归仓”，明年“人勤春早”的俗日子
呵，体验冬天，至今令我心有余悸抑或饶有兴味。
——“怕冬天是冻怕了，不怕冬天是冷惯了”。记得说着这话，老父亲一边回忆当“小长工”时不堪后果地将冻脚伸进热牛粪里取暖，一边抽燃裹了三道银项圈的烟锅深深陷人沉思。唉，那个遥远的属于父亲的冬天。
——读书路上，用瘦脊之背顶着白毛风的枪刺以退为进走一段坎坷之路，摔几个雪人跟头起来，索性作一棵无根的沙蓬，迎风冒雪跑如飞。这食薄衣单者将皮衣皮帽们远远甩退。“压力，促人奋起，压力是特殊动力”是谁，讲得多好哟。啊，那个不久的刚过去的属于我的冬天。
——儿子堆的雪人正吃着甜甜的腊八粥，品尝甜甜的童年。儿子的滑冰鞋、红风衣，在冰湖上旋出无数个立体的丰盈的圆满；雪天，儿子的捕鸟器上欢蹦乱跳着一个童趣世界。噢，刚刚来到的属于儿子的冬天。
这不一样的三度冬天噢！它们在我白雪映照红心的记忆里，有历史的靴子踏出的印痕，当然必将还要跨出新的步伐。
“天赐软绵不暖身，地堆白银难救贫。”冬天，好生值得沉思，且耐得住咀嚼；冬天，给人间划出明显的距离和分界。本来可以并肩而行者，因为寒冷而自顾夺路、自顾奔命，抑或为争得一席温暖，不惜拳脚相加，恃强凌弱。
冬天，使世界凝固，缩小；冬天，使人坚韧，也会使人固执、僵化。吾，人过中年，仍然不屑于水的随方就圆的机敏。只是一块冰，天愈冷，我便愈硬。即使打碎了，也是成块成粒的，棱锋角利的。只有遇到温暖，才能恢复水的柔顺。我爱如此固执。我庆幸，食薄衣单的童年，让我有缘品赏并结识抗争冬天的，抗争严寒的快感和惬意以及耐力。那些个无法躲藏的挨冻和抗冻的岁月，凝结成属于我的一段颇具个性风格的特色生命。
是呵，那长天，才叫深邃、致远；这阔野，才叫闲散，谦冲。如是冬天，才叫冬天！
我骄傲，我生长在一个有盈尺积雪、有捋刀子的白毛风、有狐皮帽子忽撩撩的真正的冬季的地方。
岁末散记
这个年头残在将尽而未尽的当儿，也正是一本线装的章回小说翻到了薄薄的后半部——又一家王朝的故事将要成为预料中的定局。如是短短的冬日，太阳摇摇欲坠，危危将没的时刻，我终于读累了。遂信步于大后山深处这个生我养我的自然小村，静静而沉沉地思考着这些小民。这些易于美满，安于平凡的小民呵!
我远远地望见这条肠子般翻滚的崎岖小路上，时间老人走得那样缓慢、沉重，几近蹒跚。
——他，属于小村爷爷辈的人。背荷萝筐，手操铁叉，弯腰拾肥的动作完成着一种庄稼人勤劳俭约的生命过程；弯腰拾肥呵，完成着一种古朴民俗的风景。老人腰中那条除却拴牛抑或牵马的麻绳，就紧紧地捆绑着自己的身心，捆绑着自己的目光乃至思想。田地里，他容不得一星杂草；生活中，对恶势力的宽忍几至成为一种姑息或培育。当官的来了总要做几样好吃的，用挣扎来掩饰贫穷。对于他，前者有几许优秀，后者乃为悲哀——我凝望着田野上一位老农。
——他们，那一伙排练秧歌，准备来岁正月“送穷”的人。击锣鼓、放爆竹，燃旺火，且涂花了脸子“请三官”……想这一年来将那龙王老儿供奉的无可挑剔，如今丰收了着实戏弄那老东西一回，出出这磕头烧香、诚恐诚惶的怨气。通过从敬畏到戏弄的过程，获得些许微妙的心理平衡。呵，这种绝妙的中国古老而嫡传的智慧和幽默，真叫人喜欢且耳目一新。
—— 瞧，这一家四口，周身衣着不城不乡。孩子们那稚气的脸子上荡漫着明显的欢愉。且南腔北调的语言叫人不可思议。这曾经是中国民间的特种队伍——超生游击队的一个家庭，被有关部门抹过“户籍”。四季流浪，四处为家。而宁可无家可归，也要生个儿子才算完成了做人的学问和任务。如今回村安居乐业。这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轮回，时代变迁，一日千里。
这是一群只有在强体力劳动中才得以渲泄生命力的如蚁小农吗年年乃至辈辈固守在一方黄土上且“有家室之可守，田土之可耕，赋税之可纳”，竟此而足已吗我的观察和思考告诉我“否！”抑或“非也！”“种地纳粮，天经地义”的古训，不久前破天荒地被废去，一去不复返了。随之就又有一些讲述了千百年的老古话就走在消失中。
—— “ science(科学)、 cerate(创造) knowldege(知识)…·”这清脆激越的童声由远而近，又远。这鹅黄少年不畏岁末天气的奇寒，无暇顾及年节的传统积习，去加固自家的功课，踏实学业的底子。这是白雪里绽破严冬的报春花，曳响姹紫嫣红的春天将要到来的镝声——在这块特别能长庄稼的土地上。
新的一年又要来到了。新年里总有更多更大的生动在里边。时代从来不会原地踏步，只争朝夕才是呵。衷心地祝福我的乡朋：日顺、月顺、年年通顺。
【作者简介】陈珍：内蒙古四子王旗人，乡村教师。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诗歌、散文、小说散见区内外报刊，多次获奖。新华出版社出版散文集《居深村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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