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月清风
01
宽容与刻薄是两种看似水火不容的胸襟和气度,可二者却有机地统一于袁盎一身,并在其主演下,演绎出一幕幕历史活剧。
袁盎乃汉朝早期政治家,与晁错同朝为官,曾有无双国士之名。袁盎在汉文帝时,曾出任过吴国丞相。景帝时,被调任回京,在朝为官。因这一“前科”,吴王挑头谋反时,景帝便派袁盎以太常的身份出使吴国,希冀其能劝说吴王,打消谋反念头。
然而吴王蓄谋已久,哪里会听。可吴王深知袁盎的才干,企图借机扣下袁盎,让其为己效力,帮助其以展“鸿图”。袁盎深知吴王的为人,当然,理智也告诉他,谋反不会成功,因而,任凭吴王怎么忽悠,袁盎始终不肯点头。见袁盎态度坚决,吴王大为恼火,便安排手下的一名都尉带领五百余人将袁盎软禁在军中,想寻机除之。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令吴王没料到的是,围困袁盎的校尉司马,曾经是袁盎在吴国担任丞相时的从史,因私通袁盎的婢女,被袁盎发觉后畏罪潜逃。袁盎知悉后,亲自策马,上演了一出月夜追韩信的好戏,追回后,袁盎不仅未对其处罚,反而索性把婢女赐给了这位给自己戴上了绿帽的从史,让其官复原职。这位从史,也即现在的校尉司马,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如今见恩人袁盎被围,有生命之虞,当即便变卖随身财物,购得了几坛高度白酒,灌醉了看守的士兵,乘着夜色,割开营帐,救出了袁盎。
但凡有点血性的男人,没有谁能容忍给自己戴绿帽子的情敌,更遑论权贵。可是贵为国相的袁盎却偏偏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不仅忍了,而且还出人意料地成人之美,可谓是宽厚大量。这还真应了那句:“丞相肚里能撑船”。但,且慢,就在“撑船”之后不久,在另一件事情上,即在与晁错的互动中,又让我们见识到了另一个不一样的袁盎。
晁错也是西汉早期的政治家,与袁盎生于同年。晁错可谓是雄才大略,少年得志,且处处力压袁盎一头。因才华横溢,锋芒毕露,很多同僚对其是羡慕嫉妒恨。袁盎也不例外,甚至还变本加厉,以至达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好像双方都十分恶心对方的面孔,一方在,另一方立马走人,二人同朝为官多年,竟从未在一起言说过一次。二人为何不和?史书中并未交待,我们也不好妄自揣测。
汉景帝即位后,晁错出任御史大夫,一上任,就公报私仇,望风捕影,派人调查袁盎在任吴国丞相时所谓的贪赃枉法之事,并要论罪处罚。景帝初任,彼时,还是个典型的政治“菜鸟”,未加深究,便听从了晁错的一面之词,可后来又觉得晁错多少有些言过其实,因此没有全盘接受,只是罢免了袁盎,将其贬为平民,以观后效。
不久,晁错又向景帝进献削藩之策,即剥夺诸侯王的政治特权和削减封地,以巩固中央集权。客观地讲,晁错的这一建议,对汉帝国而言,是一个强本固基之举,有利于帝国的长治久安,但在时机的把握和推行的方式方法上却多少有些失策,特别是与此后汉武帝时的大臣主父偃所提出的“推恩令”相比,就更显得颇有几分稚嫩和操之过急。
02
晁错的削藩之策,明显地损害了众诸侯的利益。景帝三年(公元前154年),以吴王刘濞为首的七国诸侯,打着“请诛晁错,以清君侧”的幌子,举兵谋反。晁错闻知后,就想当然地认为袁盎收受了刘濞的贿赂,且铁定袁盎参与了预谋。于是,晁错便与下属丞史商议,打算趁机进一步地打击袁盎。丞史觉得这事不太靠谱,有些“莫须有”的嫌疑,就劝说晁错,稍安缓动,看看再说。晁错因此而犹豫不决。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袁盎便得悉了消息。他非常惶恐,连夜求见了当时皇帝眼中的红人——大将军窦婴,反复向其分析说明吴王叛乱的原因,力图撇清晁错强加于己的一切不实之词。同时,他又请窦婴代为疏通,请求面见景帝以便为己辩解。窦婴禀告了景帝,并随即召见了袁盎。袁盎进宫后,发现晁错也在场,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当即,他就请求景帝屏退左右。
待晁错刚一出门,袁盎就急不可耐地竭力为己申辩,后又忙不迭地献策:“吴楚叛乱目的在于除掉晁错,以便恢复原来的封地;只要斩了晁错,赦免吴楚七国的罪行并恢复他们原来的封地,就可兵不血刃的消除叛乱。”景帝到底是年轻,未加深思,便采纳了袁盎的建议,遂腰斩晁错于东市。可怜一代英才晁错,竟成了景帝的替罪之羊。
最后的结果人人皆知,晁错虽死,七国的叛乱却并未作罢,反而愈演愈烈,最后凭借周亚夫之力,历时三个多月才成功镇压平叛。叛乱平定后,袁盎被景帝任命为楚相,不久,因病辞官回乡,但景帝仍时常派人向其寻计问策。
后来,景帝想立当时的梁王刘武为储君,袁盎得知后,当即进言劝谏,景帝遂作罢。梁王刘武因此而十分怨恨袁盎,并派人前去刺杀袁盎。第一个刺客来到袁盎的家乡后,到处打听袁盎的为人,结果众人皆称赞有加。见此,刺客遂放弃了刺杀的计划,并提醒袁盎要多加小心,以后梁王还会派人前来刺杀。
袁盎心中不快,再加自己的家里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了一桩桩怪事,便到当时著名的算命大师——棓生那里占卜吉凶。可是在返家途中,当他走到安陵城门外时,被随后派来的梁国刺客刺杀而死。
晁错与袁盎,一对年轻有为的政治才俊。一个46岁被腰斩,一个50岁时被刺杀,皆英年早逝,非正常死亡。
事后证明,在吴王谋反这件事上,袁盎与晁错二人皆大错特错。袁盎事前并不知吴王要谋反作乱,更未参与其谋划,晁错却进言景帝除掉袁盎。同样,袁盎讲的只要杀了晁错,就可兵不血刃地消除叛乱,也是相当不负责任的荒诞之语。
其实,以袁盎的聪明和其对吴王的洞悉,本就不该提出这等荒唐的对策。吴王的叛乱,其实早有端倪,且由来已久,削藩也好,清君侧也罢,只不过是个借口和幌子而已,其真实的动机和目的,则是想取景帝而代之,以登大位。即便是没有晁错的削藩之策,吴王也迟早会逮个其他的由头而兴兵作乱,晁错的削藩策,只不过是起了点催化剂的作用或是给其作乱提供了一个口实而已。对此,袁盎虽不能说洞若观火,但至少也是心知肚明。可为何袁盎明知不可,仍揣着明白装糊涂,给景帝出下这等馊主意?没有别的,借刀杀人而已。
03
戴“绿帽子”,这在常人看来是奇耻大辱的事情,袁盎却能抛却前嫌,宽以待人,表现得何等的大度。但在涉及国家安危的大是大非面前,在最应大度的事情上,他却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公报私仇,借刀杀人。其前后表现得为何判若两人?
袁盎与晁错皆以才识过人而被重用,又同朝为官,年龄相当,且皆以君子自诩。因此,在外人看来,或从一般意义上讲,二人理应惺惺相惜,尤其在大敌当前,更应抛却前嫌,精诚团结,共纾国难。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二人从一开始就不和、交恶乃至势不两立,且必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袁盎为何不能把用在从史身上的宽容,移置到晁错身上?这事很难吗?
其实,这并非难易的问题,而是涉及到核心利益的取舍。前者从史私通婢女,无非是触及了袁盎的一点蝇头小利,且触犯者,并未想与袁盎为敌,只是因受荷尔蒙的驱使,欲令智昏而已。虽然表面看,或在一般人的眼中,从史之举,属伤风败俗、大逆不道,不可接受,但对一门心思欲出人头地或急于扬名立万的袁盎而言,这都是不足挂齿的些许小事。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
再则,此事所涉之女终究是个婢女,连个妾都算不上,虽然也曾是自己的红颜,但却不是原配和最爱。再是这样的婢女,对袁盎这样地位显赫的官员而言,可随手拈来,替代的人选很多,根本影响不了袁大人的性趣和幸福指数。最重要的是借此送个顺水人情,不仅可俘获人心,还可秀一把自己大度宽容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当然,至于以后从史的知恩图报,则可能大大出乎了袁大人之所料。
而与晁错的交恶,这其中虽说有晁错的不仁不义在先,但从根本上讲,则是因为晁错触犯了袁盎的核心利益,即自己的生存以及仕途。更深层的原因也许是,袁盎见不得他人或同事比自己优秀,或过得比自己好,职位比自己高,特别是与自己年龄相当或年轻于己的同行、同事,那更是不能承受之重。一言以蔽之,妒贤嫉能而已。所以,虽然事关国家的兴衰大局,虽然你晁错是国之栋梁,不世之才,但我袁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有将你除之,害之,我才能后安、后快,甚至后升。袁盎的刻薄不仅在与晁错的博弈中暴露无遗,其先前在与丞相周勃和申屠嘉的交往中也不乏刻薄的影子,甚至对皇帝身边的嫔妃和宦官他也毫不留情,不曾有丝毫的手软。
其实,这种双重人格或双面人现象,在很多所谓的君子身上,皆有所表现,不过表现得有轻有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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