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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吾弟晴天霹雳噩耗传，痛失贤弟泪涟涟。—题记时光荏苒，在匆忙而短暂的人生旅途中，不知不觉就过了知天命之年。越来越多的亲人相继离去，十多年前，先是我的父亲仙逝，相隔两个月时间母亲也紧随父亲而去，顿时感觉天塌地陷，悲痛欲绝。我可依可靠的大树倒了，成为真正的孤儿，过着再也没有父母关心和疼爱的日子。非常羡慕父母健在的人，看到别人有父母可以互相牵挂、可以陪伴、可以孝敬……我的思念、悔恨、自责等多种复杂情绪与日俱增。常常为“子欲养而亲不待”深感遗憾、内疚、伤感。最近一年多时间里，我的舅舅和姨姨相隔不到半年时间也先后逝世，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少。从痛失亲人的悲伤中还没有解脱出来，为思念父母、姨姨、舅舅而写的文章草稿断断续续还没有完成。怎么也没有料到我的弟弟竟然过早地突然离世！2020年2月1日（正月初八）早上九点多，侄女打电话哭泣着说：”姑，我爸殁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着手机连声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噩耗传来，震惊！简直是晴天霹雳！我心如刀绞，犹如一团乱麻，好像有万把钢刀扎在乱麻团中，悲痛万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赶快收拾东西，带上几个孩子驱车赶往弟弟家。由于防控疫情，高速路不让通行，虽然心急如焚，只能用较长时间走国道。想起我那可怜的弟弟，一路上我不由自主地失声痛哭，儿子在身旁不断地安慰我。到了弟弟家，直接进弟弟的房间，看到他平静地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似的。我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心里在想：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是否很痛苦？难过？疼痛了吗？呼救了没？呻吟了吗？挣扎了吗？……到底是什么突发病夺取了他的性命？为什么竟这么突然？昨天下午一点多我还和他通了电话，告诉他疫情严重，让家人都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可今天就突然去世了？永别了！？他一个人住一个房间，谁也不知道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情况？竟这么突然？！弟媳妇说：初七晚上吃了饭，他还亲自刷了锅，晚上八点就去西屋睡觉了。初八早上八点许，弟媳做好饭让五岁的外孙女叫他吃饭，外孙女到他睡觉的房门外喊：“爷爷，吃饭——”，没有回应。弟媳接着就去他房间，看到他的被子没盖在身上，走近一摸，身上早已冰凉。他竟然悄无声息地去了另一个世界！
回顾弟弟的一生，真可谓多灾多难，含辛茹苦！弟弟生于1957年，是新中国完成三大改造后，刚刚确立社会主义制度后的第一年。全国各地都在走集体化道路，成立了人民公社。社会上刮起了共产风，连吃饭都是集体化大食堂，即以一个生产队为单位成立一个集体食堂，全队几十户甚至上百户都吃一个锅里的饭。不许各家各户自己开小灶，家里也没有粮食做饭，只能在集体食堂吃大锅饭。人们认为就要过上共产主义的生活了，一切归公，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交给集体，也有人砸锅卖铁了。生产队安排妇女轮流做饭，每天最少需要三四个妇女一起做饭。因为粮食不够吃，按规定给下地干活的人吃稠的，不能下地干活的人喝稀的，小孩分的饭更少。我母亲因为身体不好不能下地干活，每顿饭都是稀汤挂水吃不饱。弟弟嗷嗷待哺，没有奶吃，营养极度不良，因此身体发育很慢，长到三四岁才会走路。他会走路时，我的小弟弟出生了。正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饥饿时常威胁着我们，在吃糠咽菜的日子中煎熬。记得有一次，父亲从榨油的地方买回一卷麻坨（麻坨：用小麻子籽榨油后的油渣卷成轮胎形状，可以做肥料，在饥饿的年代可以用它充饥，人们那时真是饥不择食啊！）。饿极了的弟弟，吃了较多的麻坨，导致大便不下，痛苦地满院子跑。唉！饥寒交迫的日子，人们只要能填饱肚子，哪能顾及其它。弟弟憨厚诚实，不善言谈，心里有什么想法，或者身体哪里不舒服，甚至受了伤，他都不声不响地忍耐，即使有再大的委屈他都不愿给人诉说，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记得有一次我的哥哥和嫂子带我们姐弟去街东头看露天电影。那时大约有五岁的弟弟被路上的树茬绊倒，牙齿把舌头咬破，流了好多血，因为是晚上，没看清到底伤口有多大，也不知他有多么疼？他也不哭，还跟着我们一起到演电影的地方看完电影。第二天早上吃饭时他舌头疼的无法吃饭，妈妈不知怎么回事，让他张嘴一看，吃了一惊，舌头中间咬破一个月牙型，鼓起来一个核桃大的包，沾满了整个口腔，根本无法吃饭。我忘记是怎么治疗的，总之是在妈妈的精心护理下照料下，慢慢好起来，但他舌头上的包最后也没有完全消失，一直影响他说话的清晰度。另一个使他受伤的事件发生在大约十几岁时，他去找邻居家的小朋友玩耍，跳跃着进人家的大门，可能是跳的太高，一下子把头撞到门框上，头顶撞破一个大口子，鲜血淋漓地回到家里，妈妈用布给他包扎，再疼他也不哭。还有一次，不知怎么回事，他的两颗门牙被磕在石头上，断了两半截。后来虽然补了牙，但是吃东西总是不得劲。尽管自己有许多小灾难和苦痛，但是他从不呻吟，也从不向别人诉说，只是默默地忍受。
令我们全家人最悲痛最伤心也最难以释怀的事件是六十年代初，麻疹病毒流行。我的两个弟弟同时发高烧卧床不起，那天晚上下着瓢泼大雨，母亲守着两个生病的儿子，看着儿子在高烧中昏睡不醒，心急如焚。我的父亲深夜冒着大雨，去街东头请来老中医诊治。本来是出麻疹，老中医误以为感冒，按感冒病去开药，结果适得其反。我妈妈煎好中药，先给醒着的小弟（荣安）喝了，大弟（荣平）因为睡着了，就没给喝药。到第二天小弟病情愈来愈严重，高烧不退，他也不哭，安静地躺在炕上，母亲把一个他平时喜欢玩的小铜马放在他手心里，他紧紧握着，一会儿那个小铜马都热的烫人。那天晚上我站在屋里的土炕前，看见妈妈坐在炕上，怀里紧紧抱着小弟，一眼不眨地盯着小弟的脸，他漂亮的圆脸通红通红，睁着他那美丽的大眼睛望着妈妈，就在这样的对视中，小弟没有呻吟一声慢慢地闭上了那机灵的眼睛，小铜马从他的小手上掉了下来。我的妈妈呼唤着他的名字“荣安——荣安——”忽然嚎啕痛哭，撕心裂肺。我吓得浑身发抖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锅台边不停地啜泣。父亲含悲去请来了五队的侯爷爷，侯爷爷抱着一捆干草，他把干草铺在地上，从我妈妈怀里夺下我的小弟，放在干草上卷起来夹在腋下就匆匆走了。我的妈妈拼命哭喊着要追去，要夺回我的小弟，父亲虽然很悲痛，但是他理智地拦住母亲安慰着，不让她出门。我害怕极了，只是一个劲地哭。那时，我的大弟还在高烧中昏睡。对妈妈来说，每个该子都是她的命根子。看到我们姐弟两个还需要照顾，妈妈那天晚上没有出去，一直嚎啕痛哭。在那些日子里，父母彻夜难眠，全家人陷入极度痛苦和悲伤中。后来，妈妈一有机会就独自一人去山上、去河里、沟里，像疯了一样哭喊着到处寻找我的小弟。大弟因为没吃医生开的药，麻疹逐渐出来了，发烧也慢慢褪去，病情好转。麻疹病刚好不久，我和大弟在大门外和小朋友们玩耍，街道上走过来一位在镇医院工作的医生，他看着我们几个小孩，发现我弟的眼睛有黄色，便到我家里给我妈妈说这孩子得了肝炎，要赶快治疗。由于小弟弟被误诊而夭折，父母亲请医生就特别小心谨慎。大弟虽然看起来没有小弟聪明伶俐，但他真是人们所说的”命大”，在一次次的灾难面前都化险为夷，挺了过去。为什么这次就在劫难逃？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冠状病毒蔓延，全国各地都在防疫，人们都各自封闭在自己家里，而他远离病毒，几乎没离开过家乡（截止目前我们家乡没有一例被感染者）绝不可能是什么传染病。到底是什么原因？睡觉前一切正常，第二天早上再也叫不醒了？为什么这一次灾难竟这么突然？猝不及防！
弟弟性格内向本分，外弱内刚，为人忠实、诚信、正直、善良，是人们眼中的老实人和老好人。为什么这样的老实人兼老好人不能长寿？弟弟像我的父亲一样，和别人打交道，宁可自己多吃亏绝不占人家的便宜。即使有人故意找茬欺负了他，他也是“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从来不惹事。尽管自己的日子过得艰难很不容易，但是从不抱怨，总是不作声，默默地承受和隐忍，承受着比一般人更多的压力。因为他不善于表达和沟通，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知他的内心有多苦多累！他高中毕业后就回乡务农，多数时间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直很辛苦。他也曾多次外出打工，最艰苦的工作是在建筑工地做小工。白天运水泥、沙子、石子，和混泥土、搬砖头，吃的是工地上的粗茶淡饭，晚上睡在工地的露天地上，真正是天做被子地做床。秋冬之交，天气寒冷，就这样坚持到完全冰冻不能干活为止。后来他经过培训学习，考了司炉工技术证，曾经在县医院、防疫站做锅炉工。记得我多次去锅炉房找他，大冬天寒风凛冽，他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那里用人力车往锅炉房运煤，满脸的汗水和满身的煤黑，要么就是从锅炉下面出炉渣，炉火烤的人难以接近，他用长把大铁掀把炉渣从锅炉下面铲到车上，每装满一车就要推到外面堆炉灰的地方去。现在细想，工地上白天辛苦劳累，夜晚蚊虫叮咬，寒暑湿邪，锅炉房的炙烤灼热，外面的寒风刺骨，经常热冷不均，这样繁重的体力劳动和恶劣的自然环境，是否早就给他的身体健康状况造成了隐患？再后来为了供两个孩子上高中考大学，弟弟和弟妹在县城给学生做饭，两个人每天都是起五更睡半夜，辛勤劳作了好几年。夏天在厨房蒸馍、擀面条、煮米饭、炒菜······一刻都不闲，成天汗流浃背；冬天在院子摘菜洗菜，手上被冻裂开一道道口子。现在我的眼前仍然浮现着弟弟在厨房门口削土豆的情景，削了皮的土豆一大桶一大桶的泡在水里，还要切丝炒菜。为了让学生们吃上可口美味的饭菜，每天都要变换饭菜的花样。因为弟媳妇做的饭好吃，饭菜不但质量好，而且价钱便宜，吃饭的学生越来越多，常常是应接不暇，因此两人更为辛勤忙碌。懂事的侄儿一边读书一边给父母帮忙，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辛苦操劳，终得正果。两个孩子非常努力，先后考入大学本科，毕业后又考上公务员。家里各方面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苦难的日子已经过去。到了应该坐享清福的时候，他却毅然决然果断离去！教人怎能不遗憾？不难过？不伤心？难道你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受苦受难？幸福真的与你无缘！你知道疫情严重，看着孩子们收假去上班，是否心里放不下？他们下午离开家，晚上你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走了。你是否想保护孩子的平安，用自己的生命唤回他们？你的一生默默无闻，从不叫苦叫累，从不给别人和社会添麻烦，也从不要求别人为你做什么，只有付出不求回报。对任何人你都是以诚相待，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你一生艰苦朴素，节俭度日。家人给你买的新衣服和鞋帽有许多一次都没穿过，常年穿着旧衣服。我曾经多次数落说：“你干活可以不讲究，出门也不讲究，放着新衣服不穿只穿旧衣服，不怕别人笑话？”你却说：“农民嘛，讲究啥哩，管他谁爱咋的。”你只做真实的自己！你从来不乱花钱，长这么大，我没见过你给自己买东西。即使身体有病也没打过一次针，输过一次液，更没住过一次院，虽然有医保，竟没花过医保一分钱！你悄悄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离开的时候仍然是悄无声息，不惊动任何人也不麻烦任何人。刚强的让人难以置信！
你诚实守信，认真细心。别人经意或不经意说的话，你都能牢记在心里落实在行动中。亲戚们说弟媳妇做的豆食最好吃，你们就每年都做许多给亲戚们送去。即使弟媳妇不在家里的时候，你也会按照她的做法自己做好送去。只要别人托付你的事情，你就会不负重托竭尽全力去做好。你的认真细心更令人难忘。今年年前（腊月二十九），我们一块去给父母上坟，因为积雪路滑，我女儿顺口了说一句：忘了拿上一根棍子拄着好走。你虽然默不作声，却心里记住了并付诸行动。在返回的路上你一个人先走，我和女儿在后边看完几家墓碑的碑文才慢慢往回走。走了不远就看见路中间放着三个修理好的小木棍，我对你外甥女说：“你舅舅真是有心而且细心，上坡时你随口说的话他就当真记住了。你看，这是给咱们砍好的棍子做拐杖用的。”我和女儿拄着你修好的小木棍，走在雪路上稳稳当当一点都不滑。谁料想，这竟是你最后一次陪我看望父母！几十年来，因为有你的陪伴，我常常都在心里说：有弟弟真好，我不孤单。可是，今后再不会有你的陪伴，我将孤独无助、形只影单，泪湿衣衫有谁怜？你正直善良、知恩图报，你身上闪现着我们的优良家风。别人对你的好你会始终记在心里，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对人实诚友善，尽管自己不宽裕，平时节俭，只要有亲戚朋友来家里，都会盛情款待。你有一颗菩萨般的心肠，别人有困难，你虽然经济紧张也会慷慨解囊去相帮。我一直觉得你因为自己属鸡而一生不吃鸡肉可笑，但仔细想想，这不正是你善良的体现？你从来不伤害任何动物，从小到大我没有见你捕捉过一只鸟儿；你更不会伤害任何人，如若遇到矛盾纠结，往往是自己委曲求全。你外表看似憨厚柔弱，实则内敛刚强！你刚强地不愿连累和麻烦任何人，就这样义无反顾匆匆地走了。给亲人们留下无限的悲伤和遗憾！你的一生可敬！可悲！可怜！可叹！逝者已矣，长歌当哭！我哭你的憨厚实诚，哭你的刚强隐忍，哭你委屈了自己一生！2020年2月中旬
作者简介：
赵淑琴，笔名文珺，中文专业教授。现在广州华立科技职业学院任教。热爱教育工作，喜欢阅读、写作、旅游。曾有多篇论文、小说、散文发表并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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