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母亲很忙。
她忙着捡蝉蜕。蝉生了翅膀,扇一下,飞走了,壳依旧趴在树上,空荡荡地留在那里,成为它曾来过的见证。
“一个知了猴壳,值一毛五呢。”母亲在电话里说,语气很是自得,“我已经拾了五十个,我数了好几遍,整整五十个,算起来,七块五毛钱呢。”
“这五十个,拾了多少天?”
“只有一天,一天。”母亲在电话里重复着,我相信她在电话那头,一定伸出了一根手指在眼前晃。“我去山脚下拾的,那里多。”她又说。
我眼前浮现出,七十岁的母亲,背已经驼了的母亲,在走几步就出一身汗的夏日里,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去山脚下的松林里,只为捡几个蝉蜕。
“娘,钱不够花吗?干吗这么热的天还要去捡知了猴壳呢。”我语气里带着不满。
“够花,够花。可你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现在你还见月要还银行那么多钱。”
“我工资高,再说,我抽空写稿子,一篇稿费有上百元呢。”
“你少写写吧,动脑子厉害,上次你回来,我看到你白头发不少。”
我没法再和母亲解释。她总是有很多理由应对我。我曾劝她别种地了,年龄这么大了,她却说,我种地,图个乐子,就当锻炼身体;城里老太太跳广场舞,我锄地拔草,和跳广场舞差不多。
有时我回家,给她钱,返城后发现,那钱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塞进我包里了。我打电话数落母亲,她应着:“嗯嗯,下回不这样了。”可下一回,她还这样。
从村子到山脚下,不近,就为了几个蝉蜕,母亲在白花花的阳光里,要走半小时。村里的知了猴壳不容易捡,大都被别人捡去了。捡这个的都是老人,年轻点儿的人对这个不屑一顾,他们要找的是还没蜕化的蝉蛹,卖给饭店,每个要八毛钱。
蝉蛹通常在夜晚钻出地面,就近爬到树干上,准备羽化,往往刚爬上树,手电筒的光就照过来,一只手将它摘下来,塞进一个袋子,用不了几日,它就会成为一道菜的组成部分,被端上餐桌。
每到夜晚,河边树林里,一道道光束交织,有人戏谑,照知了猴的,比树上的知了猴都多。母亲找不到蝉蛹,只能捡知了猴壳,而且,只能去山脚下找,那里很少有人去。
我在城市的公园里,听着蝉鸣,想起母亲,在山脚下,一棵松树旁,她慢慢踮起脚,努力挺直驼了的背,伸手去够一只蝉蜕——那不是蝉蜕,在她眼里,那是一毛五分钱。
THE END
晚报副刊精读
编辑:七仙女
审核:聂丽 周彦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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