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回忆过往的时候,我绝不是想传递辛酸,而是想描绘一些怀旧与有温度的意象。如果不幸而勾起了读者的苦涩,实在不胜愧疚并敬请见谅。
如今所说到的“间饭”,如果不是朋友谢先生昨晚在席间谈及,也许很难有机缘想起了。“间饭”一说,年轻人一定感觉生疏,但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赣西北山村,是尽人皆知的。
“间”是“间隔”的意思,在一大锅薯丝饭中控制出一小部分纯白米饭,给客人、给老人、给坐月子的媳妇专享。这是特定的时代才有的事情,如果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就不可能有间饭;而如果食物丰富,也就不需要间饭。
那时候,杂交水稻还没有培育出来,农村以播种传统的“81晚”为主,亩产仅有四五百斤,而人口的剧增,肉类和副食品的奇缺,致使大米总是不够吃。不够的部分,是用薯丝来补充的。
那个时候,我家种的都是白薯,仲夏到了,白薯在土里快速长大,掩盖在上面的泥土被撑得裂了缝。父亲这时候决不挖薯回家,因为它们还会继续长大,增加若干产量。倒是母亲,会到地里去割一两行薯藤、挖一两行白薯煮饭,让一家人共尝时蔬之鲜。
孩子们永远是天真的。他们三五成群的,趁着大人们在午休的空档,顶着夏日的炎阳去偷薯,生吃。邻居狗伢是最有经验的,到地里找那些不大不小的裂缝,一挖,一个形体漂亮的白薯就出来了。他说,裂缝太大,说明薯很大,吃不完的;裂缝太小,说明薯没有长成。依着狗伢的办法,我们也都能挖到中意的白薯,一人一个,在水圳里简单地洗一洗,躲到树阴下美滋滋地吃起来。
孩提时不懂时令。薯的收获季应该是秋冬时期,那时薯藤经霜后变成了紫红色,而装满水用来洗薯粉的大木桶呢,正散发出阵阵寒气。
挖薯前,先把薯藤割掉,理顺后扎成好多长条形小把,几小把捆成一大把,用一根两头尖的木棍一担一担挑回家,挂在瓦屋的横梁上,屋檐下横搁着的竹杆上,像一重重厚厚的丝绦,待晾干后用铡刀铡成几毫米长的小段,用来煮潲喂猪。那时,煤油灯下,母亲铡藤的身影,前面已切成小段的薯藤堆积成丘,油画味十足。
挖薯使用的农具是钉钯,二个、四个齿的都有,我们叫钯丝。扛着钯丝挖薯,自然是男人们的事,一钯下去,总有几个薯被刨出来,可恨的是,好多薯都被“白白虫”啃得坑坑洼洼,一点也不漂亮。幸而白白虫无毒,并不影响薯的食用价值。
白薯被担回家来,几十篓摆在房前的空地上,蔚为壮观。洗净表面的泥土,再用刨薯机刨成丝,然后放在大木桶里搅动,洗掉薯丝上的薯粉,把薯丝捞上来,晒干入仓。而木桶里的水沉淀两天后,把水倒掉,剩下的就是薯粉了。白白的薯粉一块块铲出来晒干,再用手撵细成粉,装在坛坛罐罐中,随时可以取出做菜,现在餐桌上的薯粉果,哪有那时候的地道。
我家很多年都保持在九个人口,对粮食的消费可想而知的。因此,父母把种薯当作头等重要的大事,每年晒薯丝六七担,而这些薯丝,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就与大米一起,成为一家九口不饿肚子的理由。
在柴火灶台上有三口锅,最右边靠墙的锅最大,用来煮潲水;最左边过道处的最小,叫耳锅,用来炒菜;居中的不大不小的是煮饭用的。母亲每顿饭用升筒量一升半米倒入锅中,倒入较多的水,盖上锅盖,大火烧一阵,水烧开后,米粒也疏松膨胀了,揭开锅盖,捞出两三碗未熟的白米饭,再抓几把薯丝放入锅中,与米粒拌均,再用勺子全部舀到捞箕里,把饮汤滤到潲水中。
母亲把捞箕中滤掉了饮汤的疏松的米粒和薯丝倒入锅中,轻轻地团成一个堆,又在堆上的某个表面挖出一个坑,再把刚才开头特别取出的纯白米饭倒进坑里填满——这,就是“间饭”,是客人和老幼妇孺的专属。沿锅倒入少量清水,用长而粗的筷子在饭堆上插几个通气孔,再盖上锅盖,中火“逼”饭,不一会儿饭的香气就从锅盖的缝隙中冒了出来。
我曾经问母亲,为什么客人来了要给间饭呀?母亲回答说,客人来了我们要热情接待。一年分不到多少大米,如果不是想吃一碗白米饭,这种农忙时候哪会有空闲来串门呢?
多年以后的今天,人们再也不用为吃穿发愁了。今天回忆起“间饭”的时候,竟是那样的难忘、那样的温暖。“间饭”所代表的不仅是好客和热情,而且还包含着关爱和体贴、那种时光永不被时代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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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作者:姚拥辉
作者简介:姚拥辉,江西修水人,生于70年代,《古城旧梦》微信公众号特约作者。修水师范毕业后先后在任教于大桥、724矿、琴海学校等,后调至修水广播电视台任记者,现任职于修水县矿管局,与人为善,恪守中庸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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