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意写作：给心灵一个说话的机会

大家好！
我就是那个从诗歌里走出来的长辫子老师。这节“空中课堂”的公益讲课时间原定于1月19日，然而，就是在那一天，我经历了人生中一场巨大的离别，一切都猝不及防。今天是2月9日，短短的20天，对我来说，仿佛经历了生命的万水千山。但我还是来了，只为兑现20天前的那个约定。
我看了一下，今天的“空中课堂”一千七百人在线，人员构成的复杂性会给讲课者带来压力和挑战。今天，我讲课的主题是《创意写作：给心灵一个说话的机会》。在讲这个话题之前，先给大家讲两个小故事。第一个故事，题目是《一份没有署名的来信》，写信人的身份我并不知道，只知道她是诺儿的母亲，信是通过邮箱发给我的，信的全文如下：
是您吗？郭老师？我想请教一个关于孩子写作的问题。话说认识您，是在去年《金陵晚报》组织的一次写作讲座上，第一次见到那么可爱的一位老师……甜美的声音，鲜艳的外表，温柔的心，和你一起读书，听了你对孩子们的引导，而后，就拚命搜索您，终于找到了您的微信公众号，并一直关注着。喜欢看您给孩子们上作文课，与众不同。
女儿三年级了，算比较喜欢写作，以往写日记都得到老师（年轻老师）夸奖，她的文章是那种很拟人的写法，但现在语文老师（年龄很大）在要求她写秋天时，女儿将秋天比作了理发师、设计师，老师评语很不好。用女儿话说得到表扬的作文都是按老师说的步骤去写的，先写云，再写花、落叶、果实等等，我觉得她现在开始没有想法了，只按老师模子套。
我想问，作文是不是不能不着边际地去想象，必须表达清楚所有过程呢？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等待消息！附上女儿的作文，请指点，不好意思，您那么忙，还添乱，谢谢了！祝您开心，永远像泰戈尔笔下的金色花那样，灿烂而阳光。
面就是诺儿的习作，题目是《秋天》：
秋天
秋姑娘穿着五颜六色的礼服来了。
秋风是个马虎的理发师，他把梧桐树的“头发”先染上了黄色，不好看，又将它的“头发”卷了起来，还是不行，最后，只好给梧桐树剪了一个“光头”。
秋天也是个伟大的设计师，它让苹果树提着“小灯笼”，葡萄架拿着大串大串的“冰糖葫芦”。结果，苹果太重了，把苹果树的“手臂”都拉弯了。
秋天，要数火红的枫树最美了，在远处看，微风吹拂着枫叶，好似一片跳动的火苗。
在秋天里，我们又迎来了新的学期，所以，我很喜欢丰富多彩的秋天。
我暂且不说自己对这篇习作的评价，而是和大家说说第二个故事。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上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后。那天，我去各个办公室看老师们期末阅卷情况。到三年级办公室的时候，几位老师异口同声地要我看一篇考卷上的作文，问我该怎么评？
这是一篇自由命题的考场作文，要求从六个词语中，任选三个以上，编一个童话故事。这六个词语分别是：小船、望远镜、神笔、小白兔、风筝、滑板车。因为试卷是装订起来的，我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姓名，我只拍下了这个孩子的作文，全文如下：
爱
风筝在小时候被一个疯了的小船弄成了智力下降，例如，别的东西写作文能写很多，而他写作文只能三五行，可仍能写的十分美丽。
有一次，滑板车老师在作文课上出了一个题目——愿望。风筝极其认真想了很久，写了一篇极短的作文，只有三句话：我有两个愿望。一是妈妈天天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真聪明”。二是老师天天笑眯眯的看着我说：“你一点也不笨”。
这作文深深打动了这位妈妈式的老师，她不仅在班中深情地朗读了这篇作文，还一笔一画批道：孩子，你一点不笨。我会喜欢你，你的妈妈（神笔）会喜欢你，同学们更会喜欢你！
风筝抱着作文本甜甜的笑了。不过，他没把作文给神笔妈妈看，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那天终于到了，那是神笔妈妈的生日。风筝把作文本放进一个精美袋子中，给了妈妈。拿到袋子，妈妈的心跳个不停！
妈妈看了作文，眼泪从眼睛中流了出来。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
是啊，智力可以受损，但爱不会，它会长出可爱的芽，开出美丽的花，结出芳香的果。
这就是那个三年级孩子的考场作文，我在录入时没有改动一个字。阅卷老师问我：“郭校，这样的作文如何判分？我们一方面觉得不错，一方面又觉得好像不对劲儿，他写的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好像有点‘偏’？”
我知道阅卷老师的意思，这里的“偏”是指不中规中矩，因为在这个孩子创编的故事中，风筝、小船、滑板车、神笔都不再是普通的事物，他们变成了有生命，有思想的主角。老师们不敢轻易判分的原因，恐怕就在于它的不合常规。
那么，究竟什么样的作文才是好作文？怎样才能写出好作文？这就是我今天想重点讲述的内容？首先，究竟什么样的作文才是好作文，我的观点是：
一、好文章与字数无关
【案例1】一篇107字的小学生作文获“冰心文学大奖”
妈妈回来了（一年级 ）
妈妈到杭州出差就要回来了，我非常高兴。
妈妈回来了，能给我做很多好吃的饭菜，还辅导我做家庭作业。妈妈的怀抱很温暖，我还能躺在妈妈怀里听她讲故事。妈妈回来了，爸爸的生日会更丰富。
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非常想念她。想妈妈的感觉就是一种想哭的感觉。
【反思】这篇文章简单得让人难以置信，但是符合冰心文学大奖“清新纯朴”的审美特点，虽然这篇文章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细节的铺陈，也缺少所谓的习作技巧，只是一个孩子最真纯的心灵独白，也许正是这一份朴素的感情，打动了评委的心。
二、想象是作文制胜的法宝
【案例2】蛋壳里跑出了尼克松
1974年，美国佛罗里达州举行作文竞赛，一位９岁的小男孩艾克尔写了一篇题为《孵蛋》的作文参赛，他写道：“星期天，我和几位小朋友到郊外去玩。捡到一个蛋。玛丽说是云雀蛋，彼得说是鸵鸟蛋，丹妮说是恐龙蛋……大家争论不休，我提议把蛋孵出来。一孵出来，啊呀呀，原来是个尼克松（当时的美国现任总统）。”结果这篇作文被评为一等奖，授予大大的奖杯。
【反思】我们总说想象是作文腾飞的翅膀。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们越来越不敢想，越来越不会想。美国的作文教学，非常重视学生想象力的培养，如《当你乘坐的轮船沉了，漂流到一个荒岛上，你将怎样生活》《评论想象中的一场音乐会》等，因为大家都没有经历过，所以可以充分发挥想象，海阔天空，很容易激发起学生的作文兴趣。英国著名作家JK·罗琳的《哈里·波特》就是魔幻文学界的一个奇迹，想象是作品的全部支撑。
现在我来说说刚才那个三年级孩子写的《秋天》。以我一双童话的眼睛，我非常喜欢《秋天》这样的文字，灵动、跳跃、充满着想象，奇妙而丰富！当然，“奇思妙想”不等于“胡思乱想”，《秋天》的小作者，她的想象是来自生活的，又是富有逻辑的。你看“秋风是个马虎的理发师，它把梧桐树的‘头发’先染上了黄色，不好看，又将它的‘头发’卷了起来，还是不行，最后，只好给梧桐树剪了一个‘光头’。”把秋风比作一个马虎的理发师，写出了梧桐树从初秋，到深秋的变化过程——一开始树叶变黄，接着变黄的树叶卷起了角，最后在隆冬来临之前掉光了叶。多么形象！“苹果提着‘小灯笼’”写出了秋天红彤彤的苹果留给小作者的印象，你瞧，沉甸甸的果实把苹果枝都压弯了。“火红的枫叶像跳动的火苗”，不仅写出了枫叶的颜色，也写出了枫叶的动态美，多么诗意！就像金波《做一片美的叶子》一文中，把绿树比作一团从地面升起的绿云，异曲同工。其实，我更欣赏的是文章的结尾：“在秋天里，我们又迎来了新的学期，所以，我很喜欢丰富多彩的秋天。”是啊，秋天不仅代表的是成熟，秋天也是一种开始。蕴涵哲理。
“我笔写我心”，不说假话，不说大话，不说空话，只写自己想说的话，充满了童趣、童真和想象，就是我喜欢的文章。
三、保持儿童语言的“原汁原味”
【案例3】小萝卜（北京市朝阳区八里庄中心小学一年级 孔涵璋）
小萝卜
我最近想了一篇童话，你们想听听吗？
我有一个小萝卜，它本来三天就能长出来，结果它说：“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等它起床以后，一伸懒腰，唉呀！缩不回去了，就这样，它就发了芽。
等到它三年级的时候，它特别不听话，它特别不听话，所以老师就拿着教鞭打它的头。它的头上开了无数朵花。就这样，它开花了。
它成萝卜的时候，我就把它熬成粥呢！
它在说：“快点吃我，快点吃我吧。我要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因为我想变成大高个。
【反思】这篇文章的作者今年上二年级，就在今年一月份，他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书名叫《今天真开心》，其实就是他整个一年级阶段的日记。因为他父亲让我为这本书写一篇推荐文章，所以，我非常认真地看了他的全部日记，当时就被他稚气真纯，又不乏想象力的语言打动了。于是写了一篇推荐文章《爱你原来的样子》。我喜欢原汁原味的孩子的语言，就像清晨，草叶上的露珠一样，闪亮，自然，令人怦然心动。
四：最真实的，就是最动情的
【案例4】《爱》
还记得刚才给大家读的那篇三年级孩子的考场作文吗？这个孩子在短短的时间里，用风筝、小船、滑板车和神笔，编写了一个动人的故事《爱》，滑板车老师对风筝的爱，神笔妈妈对风筝的爱。我记得1月26号那天，也就是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我去南京电视台参加“望山读写社”顾问团成立大会，在会上我把这篇作文读了一遍，当时的几位著名作家和编剧都非常吃惊和感动。我想打动他们的，就是这篇童话故事所表现出的那份最真挚的情感：
是啊，智力可以受损，但爱不会，它会长出可爱的芽，开出美丽的花，结出芳香的果。我问过这个小朋友的班主任，她说，这是一个普通的，甚至有点内向孤独的孩子，各科成绩一般，却非常热爱阅读，他的作文永远和别人不一样。
而我，恰恰喜欢的就是这份真，这份不一样。我已经想好了，等开学后，我首先要去三年级找到这个孩子，然后把我刚出的一套《小学创意写作》丛书送个他，然后对他说：“你一点儿也不笨，你真聪明，你的文章写得棒极了！”
我们都知道：学生的写作表达热情，是需要教师去唤醒的。然而，我们似乎习惯了用所谓的“意义”来限制、束缚学生。作文考试，本来是考查学生的思维和表达，学生能有自由思想和创造精神，表达合情合理，有说服力，有感染力，就很好。不过，很多老师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会鼓励学生在作文考试时，字数尽量写多一些，表达尽量“中规中矩”一些。如此一来，就像捆住了学生的手脚，让他们没法自由地施展“拳脚”。
面对这种情况，怎么办？我想，我们可以采用“两条腿”走路的方针，一方面训练学生“条件写作”，另一方面鼓励学生“创意写作”，两者互为补充。我们熟悉的韩寒、郭敬明、七堇年、张悦然等一大批新锐作家，不都是从“新概念作文”中走出来的吗？如果一味地强调“条件写作”，只训练考试作文，莫言也就不会是莫言了。
而我组织全国20多个省、200多名教师编撰的《小学创意写作》读本（江苏凤凰科技出版社），就是对教材的一种补充，对“条件写作”的一种补充，对“儿童写作”的一种兴趣唤醒和思维打开。下面，我就以这套读本中的几个单元来说一说，如何进行创意写作指导。
方法之一：在模仿中实现写作的“创意”
【一下】第四单元《从图画中逃出来的小猪》（单元训练重点：想象练习）
在这个单元的“阅读体验馆”中，选择了三篇文章让学生阅读，分别是英国童话《三只小猪盖房子》、美国顶尖插画家、国际大奖的常胜将军大卫·威斯纳的《从书中逃出的小猪》，以及美国乔恩·谢斯卡的《三只小猪的真实故事》，三个故事，一个比一个更不可思议，通过阅读，教师引导学生围绕三只小猪续编故事、改编故事、创造故事。课后，有个孩子也模仿着做了一个绘本，题目是《三只小猪外传——这不怨我》
三只小猪外传——这不怨我
江苏省鼓楼区第二实验小学 郭馨月
我是一只大灰狼，在三只小猪的故事之前，我还是一支平平凡凡的大灰狼，就让我来讲一讲属于我的故事吧。我，是一个拆迁班长，接到上头派来的人物：劝小猪它们把房子拆了，盖上高档的公寓房。不仅让它们，还要让其它动物们都住进来，于是我就来到了小猪三兄弟所居住的地方。我先去拜访猪大哥，它可真懒，回头一看，猪大哥房子呢？原来遭受了龙卷风的袭击，房子全散架了，他自己也摔死了，这不怨我。于是，我立即赶到猪老二家，它竟然把房子盖在了小河边，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昨晚河水上涨，把猪老二的家和猪老二都给冲走了，那个不幸的家伙！这不怨我。猪老大和猪老二都死了，我过于激动，便一下子开车冲进猪小弟家。猪小弟以为我要吃了它，立即报了警。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警察就把我给带走了。它们竟以杀猪、私闯猪宅、杀猪未遂判了我无期徒刑，我好冤啊，这不怨我。
这个故事，把传统的三只小猪的故事和当下的拆迁风波揉捏在一起，让人耳目一新。像这样，在模仿中创新，就是一种“创意”。
方法之二、在示范中唤醒写作的“激情”
【六下】第四单元《一个好地方》（单元训练重点：学写游记）
如何写好游记，在“名师点拨台”这个栏目中做了详细的指导。当然，还有很多很多记录行走的方式，我就习惯用“诗歌”的方式记录行走。下面是我行走途中写下的一首诗《行走》:
暮色降临在/扶桑宽阔的叶片上/留下浅淡的影子//这个时候/倦鸟开始归林/这个时候/我又开始出发//人需要从忙碌中/停下来/阅读自己的内心/无论草木葱茏/无论云淡风轻//有时，行走是另一种停下/内心的饱满/不仅在于你读了多少书/还在于你行了多少路//时间和路程/会慢慢给生命以成长/让它丰富、深邃和澄明//(2015.9.18晚在北海开往南宁的高铁上)
在我的示范影响下，孩子们有创造出更多新颖的表现形式和表达方式，如：做快乐的“手绘旅行日记”，做“旅行剪贴本”，设计一个“旅行瓶”，在墙上画一张地图，把自己去过的地方标注出来……
写作只是一种倾诉，有时候倾诉的是情感，有时候倾诉的是观点，有时候倾诉的是其他。当我们把这种倾诉视作一场旅行时，写作也就变成了一场情感与思想的旅行。作为语文教师，都能理解写作是要有表达欲望做基础的，没有写作冲动，不可能写出好文章。而学生写作的冲动，更多时候需要教师以自己的示范去影响、感染和唤醒每一个孩子。
方法之三、在阅读中寻找写作的“魔法”
阅读的积极意义不言而喻。最近，一名叫做武亦姝的中学生凭借“中华诗词大赛”爆屏，同时火了的，还有董卿。他们的共同特点，都是，热爱阅读，积累丰厚，尤其是对古诗文的积累和沉淀，她们熠熠生辉。她说过这样一段话：“我始终相信我读过的所有书都不会白读，它总会在未来日子的某一个场合帮助我表现得更出色，读书是可以给人以力量的，它给人以快乐。”
所以，如果有人问我：“起步作文如何教？”“如何提高学生的写作水平”我会告诉他：“别着急，从阅读开始！”我就是怀着这样一份从容不迫的心情，开始创意写作教学启蒙的。有的家长会着急：“我的孩子一直在读书啊！可是为什么作文水平就是上不去啊？”
我对他们说：“播下去的种子，必须有几个季节的孕育才可能结出果实，不要渴望立竿见影、一蹴而就。真正的教育，是一门“慢”的艺术。无论是教师，还是家长，都要有一颗老农种地的耐心。”
记得我在带三年级时，每天课前3分钟都是“为你读诗”时间， 如，（英）斯蒂文森《一个孩子的诗园》，（日）金子美玲《向着明亮那方》，（美）谢尔?希尔福斯坦《阁楼上的光》，冰心的《繁星?春水》，圣野的《妈妈是棵树》，金波的《让太阳长上翅膀》，王宜振的《夏天的苹果树》，北岛编著的《写给孩子的诗》等。
于是，课间的时候，经常有孩子把即兴创作的诗给我看。有一个叫张鉴修的小朋友，他即兴创作的小诗《给我一点儿时间》，在全国诗歌大赛中获了奖。
方法之四、在意外中寻找写作的“契机”
我们都知道，创作需要灵感，而灵感是不会按部就班，等你需要的时候就会来的。所以，教师要有敏锐的观察和捕捉，抓准创意写作的契机。比如，在新学期的第一节语文课时，刚好下雪。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于是我零时调整上课计划，把当天的语文课调变为创意写作课。用半节课时间，向学生介绍不同作家描写雪的诗歌，有金子美玲的，金波的、徐志摩的、几米的……解读完这些诗，我就把学生带下楼，用半节课的时间和他们在雪地里“疯”玩，于是，一首首描写雪的小诗从孩子们的口中流泻而出：
“如果我是一朵雪花，我会落在一个读书孩子翻开的书页上，我想听到他喜悦的尖叫。”（盛衍钧《惊喜》）
“天上飘下许多白色的蒲公英，飘到我头上，朵朵花朵瞬间开放；//又顽皮地钻进我的颈子里，抵挡不了我的温柔，化作一滴清凉的水珠。”（贡超群《蒲公英》）
“我想知道，钻进泥土里的雪花会像种子一样发芽吗？ //我想知道，发了芽的雪花会长成一棵大树吗？ //我想知道？长成大树的雪花会结出什么颜色的果子呢？”（刘天琪《我想知道》）
诗是什么？诗是每个人心底流淌的最自然的声音。我一直相信，有童心生长的地方，即使料峭春寒，也会有飘雪的浪漫。一堂创意写作课，不仅要有教师的真情投入，更要有学生的激情参与。而学生的激情则取决于教师“别具一格”的设计，以及对“课程时间”的有效安排。每一节创意写作课，都应该是不可重复的激情和诗意相伴生成的过程。
最后，我还想说，“创意写作”离不开“趣味”二字。下面，我就和大家聊一聊我喜欢的三个有趣味的人：
第一个人是黄永玉。大家算一算：1924年出生的他，今年多少岁？（噢，对了，92岁！一个标准的90后。）我看过他的一幅自画像《九十啦！》。中国现代记者、文学家、翻译家萧乾这么形容他：“浮漾在他粗矿的线条间的正是童稚、喜悦和奔放。”有人说他是段子高手，随便说出一句话，够你笑半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说过的一句话：“真挚比技巧重要，所以鸟总比人唱得好。”大师就是这样，看似一点儿正经都没有，但就是在这不正经里，渗透着强烈的个人生命的历史感。
第二个人是汪曾祺。大家在算一下：1920年出生的他，如果活到现在，又是多大？（噢，比黄永玉大4岁，应该是96岁。）有人称他是“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博学多识，情趣广泛，爱好书画，乐谈医道，对戏剧与民间文艺也有深入钻研。可是，他曾是“西南联大”的坏学生。西南联大学制四年，他却读了五年，因为体育和英语不及格，留了一年。汪曾祺不用功，喜欢到处逛，泡茶馆，可不爱上课。他是个夜猫子，晚上在图书馆或茶馆读书，白天睡觉。在西南联大，汪曾祺开始写作。这是他人生方向的开始，注定了这一生将成为一个作家。我尤其喜欢他的一篇文章《多年父子如兄弟》，这篇文章充分体现了他的艺术特色，那就是——他以个人化的细小琐屑的题材，使“日常生活审美化”。文章开头这样写道：
“多年父子如兄弟”，这是我父亲的一句名言。
父亲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是画家，会刻图章，画写意花卉。他会摆弄各种乐器，弹琵琶，拉胡琴，笙箫管笛，无一不通。他拉的是老派胡琴，弓子硬，松香滴得很厚。他的胡琴音色刚亮。胡琴码子都是他自己刻的，他认为买来的不中使。他养蟋蟀，养金铃子。他养过花。他做的皮衣能分得出小麦穗、羊羔，灰鼠、狐肷[qiǎn]。
他爱孩子，喜欢孩子，爱跟孩子玩，带着孩子玩。我的姑妈称他为“孩子头”。春天，不到清明，他领一群孩子到麦田里放风筝。他用钻石刀把玻璃裁成不同形状的小块，再做成小桥、小亭子、八角玲珑水晶球，养了金铃子。用小西瓜做成西瓜灯。
父亲对我的学业是关心的，但不强求。我小时了了，国文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我的作文，时得佳评，他就拿出去到处给人看。我的数学不好，他也不责怪，只要能及格，就行了。他画画，我小时也喜欢画画，但他从不指点我。他画画时，我在旁边看，其余时间由我自己乱翻画谱，瞎抹。我十七岁初恋，在家写情书，他在一旁瞎出主意。我十几岁就学会了抽烟喝酒。他喝酒，给我也倒一杯。抽烟，一次抽出两根，他一根我一根。他还总是先给我点上火。我们的这种关系，他人或以为怪。父亲说：“我们是多年父子成兄弟。”
因为父亲的影响，汪曾祺和他的儿子关系也是不错的。他的孩子有时叫我“爸”，有时叫他“老头子”！连他的孙女也跟着叫。他觉得一个现代化的、充满人情味的家庭，首先必须做到“没大没小”。父母叫人敬畏，儿女“笔管条直”，最没有意思。
儿女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他们的现在，和他们的未来，都应由他们自己来设计。一个想用自己理想的模式塑造自己的孩子的父亲是愚蠢的，而且，可恶！[言重了。]另外作为一个父亲，应该尽量保持一点童心。（1990年9月1日）
第三个人就是梁启超。1922年8月6日，梁启超在国立东南大学（即今日的南京大学）为暑期学校学员作演讲，题目是——《学问之趣味》。他说，我是个主张趣味主义的人：倘若用化学化分“梁启超”这件东西，把里头所含一种原素名叫“趣味”的抽出来，只怕所剩下仅有个0了。我以为：凡人必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价值。若哭丧着脸挨过几十年，那么，生命便成沙漠，要来何用？我一年到头不肯歇息，问我忙什么？忙的是我的趣味。
现在你发现了吗？我喜欢的这三个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有趣味。因为人有趣味，所以他们画的画有趣味，写的文章有趣味，做的演讲有趣味。
而我，长辫子老师，恰好也是一个追求“趣味”二字的人。这就是我做“创意写作”原点。
2017年2月9日晚于石顶山麓